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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小燕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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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內心的感謝，當妳主動找上我，告訴我妳打算重新連載塵封已久的長篇小說時，我嚇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因為我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卑微渺小的命運竟然也有延續下去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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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份驚喜來得太突然，以至於各式各樣紛亂的情緒如潮水般湧現，濕潤了我乾枯滯澀的眼眸，勾起了我因疲憊而下垂的嘴角，一時之間，我竟感到手忙腳亂，應接不暇，不知該用什麼樣的表情的來面對這份我最渴望收到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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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我臉上是一個大寫的震驚，緊接著，頭上開始冒出一個個懷疑的問號，或許是在凌亂擁擠、空氣稀薄的壓縮檔裡住得太久，腦袋被悶壞了，我竟然對妳的電腦有了一份難以割捨的眷戀......才怪！我早就迫不及待要逃脫這陰暗苦悶的牢籠，去體驗一場驚心動魄的大冒險了！只是我隱約感覺到，事情沒有我想像中的那麼順遂，往往在甜美的果實中，總會摻著幾粒未成熟的酸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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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我所知，妳的身體狀況一向欠佳，跑診所看病就像去便利超商採買乾糧一樣，已成為妳想戒卻無法戒除的習慣，即便如此，妳依然堅持每天撥出一點空閒時間來寫作，因為這是妳一直以來的夢想，是妳心靈的補給，快樂的泉源，妳曾經對我說過——在那個妳還沒開新坑，把全部精力投注於編織我的故事的時候——若是把寫作從妳的生活中抽離，妳無法想像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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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未來發生什麼事情，我都不會忘卻初衷，不會放棄寫作。妳放心，我絕對不會拋下妳，讓妳在那個世界寂寞終老，我一定會讓這份屬於我們的不朽記憶，刻下最完美的結局。」妳斬釘截鐵地下了結論，一朵含著淡淡清香的野薑自妳唇間綻放，如冬日的暖陽般，輕撫過我的毛躁糾結的髮絲，融化了我心中最後一縷憂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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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殘酷的現實不允許妳如此，妳的健康亮起紅燈，步態蹣跚，臉色越來越蒼白，彷彿一陣風就能夠把你孱弱的身軀刮走，我拼命緊握妳毫無血色的雙手，生怕一溜煙就和妳斷了聯繫，眼睜睜看著妳從我的記憶裡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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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什麼也不能做，什麼也無法為妳分擔，我只能遠遠地望著妳為家庭與生計獨自在暗夜裡垂淚，望著妳掙扎地在理想與現實間尋找一方容身之地，我明白，並非妳太過貪婪，並非妳擁有逾越身分的奢望，而是生命從來不可能圓滿，正如薔薇的浪漫永遠帶著扎人的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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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遲了些，但妳終究回來了，依約回到我的身邊，儘管我不知妳何時又要離開，被帶往另一個未知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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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還未離開的那段日子，是我生命裡最快樂的時光，雖然我無法佔有妳全部的熱情，雖然妳因為靈感枯竭而履建新篇，但我敢篤定，在妳所構築的世界裡，我們是最親密、最貼近彼此的存在，是我，讓妳燃起連載長篇小說的夢想，而妳，是為我冰冷的軀殼注入靈魂的「創造者」，是我的閨蜜，我的姊姊，是這輩子最懂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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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時候我還太年輕，我以為妳終究偏了心，斷了情，所以看著妳為了練習不同主題而創造出許多與我性格迥異的人物來，心裡難免有些不是滋味，有一次，妳告訴我，妳打算寫一篇關於作家與他筆下角色們的爆笑日常向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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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把握這會是一篇讓我文思泉湧的小說。」妳拉著我的手，興奮地連聲音都顫抖了：「這個題材十分新穎，對我來說卻非常容易發揮，因為主角是作家，是我最熟悉的職業，日卿對寫作廢寢忘食的狂熱，就是我的狂熱；日卿絞盡腦汁卻提筆寫不出一個字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我覺得，日卿的表情與動作能夠映照出我最真實的情感，而我，也可以百分之百理解她的想法喔！」妳的目光閃爍著最動人的燦爛，而我只能僵硬地點頭，沉默地撒著善意的謊言，放任孤單與痛楚恣肆地在我的血液中流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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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我多想吶喊出聲，但是壓在胸口那塊名為「成全」的巨岩讓我狠狠嚥下這口沉重混濁的空氣，「日卿才不是最了解小燕姊的人，她的故事也不會是妳引以為傲的代表作，最愛妳的，最能與妳心意相通的，只會是曾經與妳攜手跨越無數艱難險阻的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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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這段話還來不及說出口，我們就被迫分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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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妳不是完全與我切斷了聯繫，一週裡往往要有幾個無眠的夜，妳我會在「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的幽深闃寂中度過，妳習慣泡一杯很濃很濃的熱紅茶，慢慢打開妳未完結的每一部作品，將雙手置於鍵盤上，彷彿接下來要選擇任意一個字母敲下，卻在停駐了一刻鐘之後收回，心不在焉地擱在大腿上，盯著我期待落空的表情呆呆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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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現在的我，猶能看著妳仔細而謹慎地鋪排著我神祕的未來，我喜歡觀察妳因專注而向前傾的微弓背脊，喜歡看著妳為寫作無暇梳理而披散著的飄逸長髮，嗯～果然，認真的女人最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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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很快的，我發現一切都變了，妳那雙精緻典雅的柳眉緊鎖，小燕小燕，本該是一雙靈活矯捷、風姿綽約的燕兒，卻被強襲的亂流捲落地面成了笨拙遲緩的爬蟲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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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呢？」妳問，而我同時在心中發出一樣的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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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要維持一貫的綺麗濃艷真的好困難啊...」妳煩躁地伸手在頭上亂撓亂抓，堆成一窩依然迷人的蓬草，「丟掉吧！封筆吧！反正我原本就沒打算回來，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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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是妳最渴望完成的作品，是妳懷抱作家夢的起點，是我們的約定，是妳我之間，最深刻的羈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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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離，對不起......」豆大的淚珠低落鍵盤，我驚愕地望著從不向挫折低頭的妳，第一次因自責與愧疚在我面前泣不成聲：「對不起，我真的寫不出一個像樣的句子，描述妳的那幾段我寫得好差，都怪我不在的時候沒有認真磨練文筆，把以前建立好的基礎都荒廢了，都怪我為什麼要用艱深晦澀的古代詞彙去寫一部奇幻小說.......對不起，我讓妳等了這麼久，讓妳為我吃了這麼多苦，卻用如此粗糙醜陋的成果來回報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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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終於明白，在妳創造的眾多角色中，唯一能讓妳牽腸掛肚的，就是我。是我，讓你在生計與病痛的雙重夾擊下，依舊心繫著尚未實現的夢想；是我，讓妳在稍能喘息的空檔，立即飛奔到我面前，只為了履行對一個虛擬人物許下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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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啊～從來沒有埋怨過小燕姊哦！」我忍住即將潰堤的淚水，對我此生摯愛揚起了嘴角：「能夠再見到妳為我重拾文學的彩筆，足見妳有多麼珍惜我、體貼我，即便妳在現實中遭遇了多少煎熬，壓力再怎麼繁重，妳終究還是排除萬難回到了我的身邊，這一點就足夠讓我開心很久很久了！未來如果還能夠時常這樣凝視著如此可愛的、真情流露的妳，此生我別無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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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我說的，全都出於肺腑。小燕姊，妳知道嗎？雖然我不是作家，沒辦法與妳討論著關於寫作的話題，可是我希望妳能夠知曉，我已經能與妳情感起伏的同步更新，我能即時感知妳的喜悅與哀愁——妳就是我的一切，是我永遠的支柱。我此生最幸福的事，就是被妳創造出來，與妳一同享受著兩個世界裡充滿詩情畫意的唯美景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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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請別為我哭泣，眼淚請留給在真實世界中奮鬥的自己，等待中的焦慮對我來說不算什麼，看見妳絕望的神色才會讓我心中陣陣抽痛。雖然我說我此生已別無所求，可是我希望妳能再答應我一個小小的請託――我想看見妳帶著愉快的微笑從事妳最喜歡的寫作。試著放寬對自己文章的苛求，我相信，最簡樸的文字，也能蘊藏著綿綿不絕的永恆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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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一直陪伴在妳左右，走在這條崎嶇坎坷的寫作道路上，在妳躓踣時扶妳一把，在妳完成階段任務時給妳最溫暖的擁抱，今後妳的眼裡將不再有孤獨，留下的只有一紙霞光暈染的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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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愛妳的 阿離 敬上
2017年11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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