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在一望無際的地平線,彷彿沒有盡頭,豺狼早想好了,他一生光景如此。
阿月哭了,豺狼知道,那是因為她知道這是最後的旅程了,豺狼忽然覺得,如果將她送回去,他此生就不算白費,他想著,如果人生再重來,他一定勤勤懇懇地活著,人,只有在歧路上走久了,才知道後悔。
「大哥,我想知道,你後悔嗎?當年救我,你後悔嗎?」阿月的臉龐像浸濕了,豺狼未曾見過這麼哀婉的面孔,過去,他只見過震驚的,苦痛的,哀號的面孔,阿月是鮮活的,美麗的女郎,有著彎月形的眉目,一顰一笑,卻又是天真浪漫的孩子,嬌豔的綻放著,是他自甘墮落的深淵,抑或是豺狼望月卻渴望摘月的懲處,反正,是他心甘情願的終結。
「我想過了,你活著,我便活,你死了,我隨你而去,我不是後悔,我只是決定敗給了你。」聞言,阿月哭得更傷心了,像世界陷落似的,豺狼恍然間釋懷了,他大笑起來,他覺得身體似乎輕盈許多,「你知道嗎?月月,十五年前,我跟著老爺來過這裡,當時這條路上沒有柏油,遍地砂石,老爺當年殺了人,第一回,他要藏屍體,他怕得要死,抓了我們幾個少年,一路上,車子搖搖晃晃,開到沒油,只好下定決心找地方埋屍首,打開後車,你知道我們看見什麼嗎?」
阿月搖搖頭,神色驚恐,豺狼嘆口氣,此刻終於知曉,阿月其實從不信他的,輕緩道:「安詳的表情,如釋重負的模樣,我想,或許,那個死去的人所想的與如今的我相同。」
「月月,如果有那麼一天,你真愛上了什麼人,你也要像今天這麼心狠,這樣...」豺狼輕撫阿月的臉,「才長命,人生,是經不住消磨的,特別是女人,自私點也好。」
阿月恍惚間覺得,豺狼是愛她的,愛,不愛,愛,阿月鎮定下來告訴自己,愛不愛都無妨,反正,她是必須把豺狼交給他們的,為了她自己,為了不再風雨飄搖。
豺狼見阿月下定決心了,知道自己的技倆沒得逞,是啊,愛情,一個他自己都不相信的玩意兒,阿月又怎麼可能會信,人一輩子的愛惜,止於自己的命,其餘皆是慾望,晚霞紅的像那夜的床單,抓皺了雲彩,真美,豺狼以自己最後一次看見天那般專注,滾動向前的車輪,將他帶往何方,一個天堂與地獄之間的殘酷之地,人間煉獄似的,恍如初見阿月,放逐於曠野上的慾望。
豺狼在道路盡頭被捉捕,阿月在遠處看著,想到的是月色淒迷的夜,男人牽著她的手在暗夜裡行走,像指引她前行的北極星,或者,她認定的北極星,但她仍然選擇了背叛,她知道她會怎麼選,因為她自始至終都不願長久行於夜,叫人害怕,她寧可曝曬在日光中,在陽光裡,有炙熱,有焚燒,卻又是光明,清晰的,所以她這麼做了。
阿月手裡緊握著碎牙相間的念珠,她記得那天,豺狼對她說:「人總被囚禁在自己的命運裡,但囚住我的,是你,月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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