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願 - 我已經……仁至義盡

「智仙君」吳智首先點起來，往台下一瞥跪地的林寒玉，臉上現出一點可惜的神情，手上現出小至大十塊砝碼來，挑了最重的一塊，放進了無量天尊的金秤一端，道：「身為心劍傳人，卻心術不正，妖言惑眾，欺世盜名，此為無智之最。」

那天秤一端馬上沉了下去。

「禮仙君」吳禮站起來，臉上浮現鄙夷之色，同樣列出十塊砝碼，將第八塊放到天秤上。

「侵犯師兄未遂，起惡念殘害之，此為無禮，僅次於弒師與弒父母。」

吳義站起來，不怒而威，取了最大的一塊砝碼加進去，道：「迫害遺孀，苛待遺孤，奪金丹、謀高位，此為不義之最。」

最後吳仁站起來，滿臉悲痛之色，也放上了最大的砝碼。

「養蠱害人，使百餘人無辜相殘至死，使父喪子，子喪父，師失徒，徒失師，兄弟友朋陰陽相隔，此為不仁之最。」

吳仁俯頭詢問：「罪人林寒玉，不仁不義，無禮無智，你可知罪？」

林寒玉抿緊了嘴唇，垂著頭，額上和嘴角的血跡未乾，一言不發。

吳仁連問了三次，眾人也都怒罵痛斥其非，他卻仍舊沉默，嘴唇抿成薄薄的一線，苛刻而倔強。

「問心都問過了，還在抵賴──快殺了他！將他剝皮拆骨，凌遲至死！」

「死了不夠，應該一報還一報，他死後須得戮屍示眾！」

「無恥之徒，死不足惜！」

「眾位同道，是否也都判他有罪？」吳仁問道。

場上隨即爆發出如雷貫耳的喊聲。

「是！」

吳仁再往秤上加了一塊刻著「眾」字的砝碼，此刻天秤一端放了五塊砝碼，傾斜得驚人。

他先代表雲宮，在秤的另一端放了代表最重刑罰的砝碼，又請出其餘四派掌派的人，以白鶴傀儡接到高台上共同量刑，向每人分發十塊代表刑罰輕重的砝碼，示意他們挑一塊放到天秤的另一端。

許墨生放了最重的砝碼，望一眼林寒玉，神情不忍卒睹，匆匆落地回到席位上。

他神情黯然，喃喃地對伍慎說：「慎兒，你看好了，記住了……有時人犯錯，是身不由己的。可是大錯一旦鑄成……就不能回頭了。」

伍慎點頭受教。

寧茗一手摸著最重的砝碼，望著林寒玉血流披面的模樣，遲疑了一下，還是放開了手，拿了次一等重的放上金秤。

輪到煉心閣的時候，鳳息言蹙眉權衡輕重後，放下了次重的一塊砝碼。

凌絕峰的兩位長老上前，北斗伸手取最重的一塊量刑砝碼，被南斗按住了。

「南斗，你心軟了？」北斗長老長歎一聲。「老實說，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判……昔年明心沉冤未雪時是這樣，現在又是這樣……」

「他雖犯下重罪，但他執掌門派這些年來，無功也有勞……」南斗長老低聲哽咽道。「是他一手改了較考制度，消耗修為來親自較考門人的。他雖嚴格，但的確敦促了門人勤加修煉……」

「還記得明心帶著他回歸門派的情況嗎？他們師父逍遙子在外雲遊亡故時，林寒玉他悲痛過度，得了重病，閉關了整整三年才復元……被明心背著上山時那副憔悴哀慟的樣子，作不了假。或許是他師父逝世對他打擊太大，才致心性大變吧？」

兩名長老想起往事，黯然神傷，對吳仁道：「仁仙君，林寒玉既是掌門，按輩份又是我們的師姪，我們與他相處多年，實在難以親下判決。判輕了有負正道，判重了於心不安。請四位仙君代為量刑吧。」

「無妨。」吳仁寬容地點頭。收了他們的砝碼，挑了最重的那一塊，與雲宮的判決劃一，擱了上去。

而在低台上，謝鳴淵仰看鳳息言放了次重的量刑砝碼時已經驚呆了。

這和前世不一樣！

前世鳳息言毫不猶豫地放了最重的砝碼，這一世因為陰山的插曲，竟手下留情，變成了次重的！

由四塊最重、一塊次重，變成了三塊最重、兩塊次重……

此時天秤兩端看似均衡，仔細看卻兀自在抖動，在刑罰與罪行兩端間，傾斜向罪行那一端，意味著刑罰還不足以抵罪行。

他心道要糟，天秤持平才可由雲宮敲定最終判決，這一下要如何是好？

雲宮四仙君商議一下，吳智放出一隻白鶴傀儡，帶著十個小小的砝碼，停在謝鳴淵面前。

這十個砝碼是給他一人使用的，最小的小如一滴水滴，最大的也不過如小孩子掌心般大。

「謝公子，你是告狀人，也來量刑吧。這一套砝碼只代表一人，雖然輕上許多，卻對判決舉足輕重。若你量刑後兩邊仍然不均，就由雲宮作最後調整，宣佈刑罰。」

這一世竟有親自判刑的機會！

謝鳴淵心中欣喜不言而喻，上了白鶴，到了高台上，看著那桿天秤。

他盯著罪行的砝碼，那是父親兩世的冤屈，是自己兩世的傷痛。

他重活一世，發誓要林寒玉親口認罪，當場伏誅。這一世已經以問心滿足了他的一個夙願，就只剩下……

林寒玉必須死。

不僅僅是為了治罪，更是為了兩人好。

不可以讓林寒玉活著，再擾亂自己這一世的心境……

謝鳴淵終於等到了這一天，可憤怒過後，高興過後，他忽然覺得累了。

前世，宋慧為林寒玉求善終，他沒答應，走火入魔似的與林寒玉糾纏不休，最終使兩人都萬劫不復。

林寒玉這一世仍假意騙他，可他畢竟不如上一世糊塗地活了多年，沒那麼苦。

就……就給這人一個痛快吧。在兩人之間的恩怨譜上，添上終結的一筆。

他閉上眼睛，吁了一口氣，回頭再俯看林寒玉一眼。

林寒玉跪在低台，身影顯得很小，似乎也正好在抬頭看他。

林寒玉，你可別怨我。

謝鳴淵在心中輕聲說了一句，狠下心腸不再看他，拿起手裡最大的砝碼，輕輕放上堆積著量刑砝碼的最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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