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願 - 冬至宴

謝鳴淵正要道個歉，只見林寒玉細長的丹鳳眼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

「剛剛我聽到你在邊笑邊自言自語，什麼『心思』、『不是師徒』……怎麼回事？」

謝鳴淵驚得魂飛魄散。

他一個不留神，在林寒玉面前展露出了他的非分之想。

前一世他獨處時發現了自己對師尊的妄念，戰戰兢兢地藏得很深，直到後來囚住了人，妄念張牙舞爪的本質才逐漸顯現出來。

可現在，他被林寒玉撞見了。

他暗叫糟糕，若是被林寒玉發現了他的心思，定會嫌棄防備著他！

要是一怒之下趕他離開凌絕峰──

「師尊……」他白了臉，馬上跪下，抖抖索索地開口。「弟子知錯，師尊怎麼責罰都可以，求師尊不要趕……」

「我什麼時候要趕你走了？」林寒玉一臉莫名其妙。「起來。」

「師尊不介意？」謝鳴淵驀地抬頭。

「嗯？」林寒玉蹙了蹙眉。「介意什麼？南斗剛遣人告訴我宴席準備妥當了，隨我赴宴吧。」

謝鳴淵神不守舍地應了，對鏡整理一下衣冠，融了點雪水擦了把臉，低著頭跟林寒玉出去，直到入席坐下了，還在咀嚼著林寒玉的意思。

林寒玉明明聽到了，為什麼沒嫌棄他趕走他？為什麼一句訓斥都沒有？為什麼還反問他「介意什麼」？

難道……師尊竟然默默允許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可是這一世已經改變不少了，林寒玉，他的師尊，若有那萬分之一的機會，變得稍微寬容一些……

凌絕峰上沒有明文規定師徒不可成為道侶……

謝鳴淵深吸一口氣，不敢再妄想下去，在席間做那個大方得體的謝鳴淵，微笑著代替他寡言的師尊祝酒，關心門人的近況。

宋慧拉他到一邊，斟了酒給他，笑道：「鳴淵，較考奪魁，林石頭還誇你，今天這麼高興就別拘謹了，多喝點酒，別跟林石頭一樣整天只喝清水。這是我自己用山上五種靈果釀的酒，你嚐嚐？」

「謝謝宋師姑。原來師尊討厭喝酒嗎？」

「倒也不曾聽他說過……你要不要試試灌醉他？醉掉的林石頭……哈哈哈難以想像！」

宋慧愛喝酒，酒量卻不怎麼樣，醉醺醺地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笑得直彎腰。

「小鳴淵我跟你說，你的師尊呀，他呀，想當年……埋在雪堆裡哈哈哈哈……」

「宋師姑你醉了，快去坐著。」

謝鳴淵看她醉到口齒不清，無奈地笑了，拿走了她手上的酒壺，經過北斗和南斗長老那一席。

北斗懷裡抱在一大籃凡果，邊嗑邊聊，南斗手裡拿著一隻肥美的雞腿，兩個人宗派不同，一個修術劍，一個修氣劍，平常看起來不算咬弦，卻也在聊天。

「過得真快，百多年了呀……」

「要是凌日月凌師兄也在就好了。我們入門晚，只遠遠見過一面，凌師兄就下山了，自此再也沒有回來過。真想看他與林寒玉兩個心劍傳人比試！」

「還有逍遙子師兄呢，當年耐不住修煉辛苦，溜下山遊玩，樂不思蜀，結果折在外面了，只留下謝明心和林寒玉兩個徒弟回來投靠門派。唉，我們收了很多徒弟徒孫，可掌門他沒了師父師兄，只有一個親傳徒弟，這日子該多寂寞？也只有他自己像個沒事人似的。」

「哎，鳴淵你來得正好，別顧著跟其他弟子聊了，多陪陪你師尊。」南斗長老說。

「是。」謝鳴淵應了，拿著酒壺回到最前的一席。

林寒玉自己一席，酒肉半點都沒碰，只有一盤清蒸豆腐動過幾筷。

他的師尊一個人坐著，托著腮，沒什麼表情地掃視一會宴席，又收回目光，仿佛這一切喜氣洋洋的喧鬧都與他無關，只是個過客，遠行而至，稍稍停留，倏忽即去。

據說心劍修的就是無情道。林寒玉他現在這樣會感到孤獨嗎？還是說，他已經對孤獨習以為常了？

謝鳴淵不知怎的冒出這堆疑問，又搖了搖頭揮去胡思亂想，坐到林寒玉身邊：「師尊。」

林寒玉瞥了瞥他，沒說話。

「冬至是凡人團圓的節日，徒兒陪著師尊可好？」

「不繼續敬酒嗎？」

謝鳴淵小心翼翼地答道：「酒過一巡就可以了，師尊才是徒兒最重要的人。師尊早已辟穀，不愛口腹之欲，不過要不要喝點酒？這是宋師姑用靈果釀的，對靈力運轉很有幫助。」

「酒很燙。」

「那……師尊是不喜歡喝酒嗎？」

「倒不是。」

「凡人拜師，都會給師父敬茶；徒兒入門這麼久，還沒敬過師尊呢……就以酒代茶敬一杯，好嗎？」

「唔。」林寒玉喝過了，放下杯子。「我在想事情，你先別說話。」

林寒玉垂著眸，眼睫低垂，陷入安靜的沉思，不像是厭惡，只是不鹹不淡，教人猜不透他。

謝鳴淵看著他，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好一直喝著悶酒，手上一壺喝完了，再拿了兩壺，一杯接一杯地斟了喝，喝了斟。

他卻料不到把自己喝醉了。

宋慧的酒釀得烈，後勁散發出來，謝鳴淵覺林寒玉的臉在他眼前一時大一時小，一時歪一直正，有些頭暈眼花，只得小聲喊道：「師尊，我，我好像……」

林寒玉在他醉眼惺忪中睜開眼來，嘴型喊了他的名字，似要對他說什麼，他卻聽不見，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39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25ZbCq85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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