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終末 - 1-6：傷痕(1)

熱水灑在木成的頭髮上，流過頭髮，在頭髮末端形成水珠狀，然後再滴落。

木成手向上一梳，將沾濕的瀏海梳起，露出額頭來。

熱水將他身上沾到的藍色血液清去，木成舒暢的閉上眼睛。

藍色的血液與白色的泡沫混為一體，順著流水滑入排水口，惡臭味也被沐浴乳的香氣蓋過。讓木成的鼻子好受了些，一路上忍著的臭味總算去除，他輕輕搓了搓鼻子。

在回來的路上，倒是沒有碰到太大的困難，很順利地回來了。

順利地像是領域要趕走他們，在回去的路上還找到比過去的橋更好走的路，運氣好的像是被騙了一樣。

這麼一想，領域好像變得有意識一樣，不願他人接觸。

或許，這次的怪物只是小小的警告，警告我們這群外來者離開嗎？

想太多了。　猛的搖頭，甩開無聊的思緒，木成用水將身上最後的汙垢連著泡沫洗去，然後走出浴室。

擦拭乾淨，換上乾淨的素色衣服，木成走出房間。

他似乎是第一個洗好的人，平日開會的桌子前，只有幾張空的椅子。

拉開椅子坐下，木成長呼口氣，然後取出短刀，檢查下有什麼地方受損。

冬月之前有教過他關於磨刀保養等等的知識，木成也保養過幾次。每次在磨刀的時候，他都能夠感覺到心中會浮現種平和感。十分適合在思緒複雜時，作為平靜下來的消遣。

以二十度角磨過刀面，木成可以清楚的看到刀上的摩擦痕跡，與怪物戰鬥下來出現的細微擦痕。

過了十多分鐘，房門打了開來，木成抬頭望去，走出來的是冬月。

冬月向他點了點頭，木成也回應，然後低頭繼續磨刀。

過了些會兒，冬月突然開口說道：「你頭上的是……以前的舊傷嗎？」

冬月突然的問句，害木成手差點滑出，刀子發出難聽的磨擦聲。

「哈？」木成抬頭看向冬月，一時還搞不清楚對方在說什麼。

冬月看著他，那雙眼直盯著他，讓他有點不知所措。

「額頭上的……算了，不想說也無所謂。」冬月平淡的回答，然後移開目光。

「額頭……喔，妳說這個啊。」木成舉起右手，摸向額頭上的凹凸處。

那是條長約五公分的疤痕，接近髮根處，所以平常都被額前的瀏海所遮蓋住。

這個傷已經在他頭上留了好一段時間，使他幾乎忘記其存在。

「這個傷疤……是以前車禍時留下來的。」木成緩緩答道：「我國中一年級時發生的事情。」

那是國一時發生的車禍，自己坐在父親駕駛的汽車副駕駛座，正前往平日訓練的場所。那時的日子很單純，木成就只是將精神全神貫注於體操方面，沒有多餘的喜好與生活。

只要努力就有回報，練習體操這件事情對木成來說就是這麼的單純而自然。

在跳馬與環索面前，他只要專注著，操控著自己的身體，不停的推展自己的極限，直到極限不再是極限，直到自己的能力更加進步。

更精準的控制身體，更快速的向前進，讓雙手雙腳以最完美的動作舞擺。翻轉、跳躍、旋轉、翻身，將動作連為一體，然後化為自己的一部分。

在這一舉一動間，他完全的投入心力於其中，所有的意識處於放空又專注的狀態，為了達到最完美的平衡，他有時候甚至會閉上雙眼，只為達到最完美的意識平衡。

對於那時候的木成而言，體操是他的一切。

他會為做不好動作而感到憤怒、慌張、喪氣，也會在進步的時候感到喜悅、興奮、期待。

那時候的他在情感方面，比起現在要更加豐富許多。

在小六的時候，他成功的晉級到全國賽，進入了最終決賽，並奪得亞軍。

那時候的自己……得到亞軍的時候，自己是什麼樣的感覺呢？

唯獨這點，現在的木成記不太起來了。

在比完全國賽後的木成，更加專注於體操的訓練上。

父親對此可能擔心過，但還是願意開車接送。

那一天，是下雨天。

這也是造成車禍的原因之一，遇雨路滑、路況不佳、視線不良，這些是警方的報告書上的部份內容。

造成車禍的絕對性因素，是對面駕駛的身體狀態。

沒記錯的話，在書上是這樣解釋的。

進入人體後，會抑制中樞神經，使大腦控制力減弱，行為失常。破壞肌肉的協調，使神經反應遲緩以及注意力不集中。

在人體亢奮的情況下，判斷力跟著減低，視覺能力也在濃度的影響下視線範圍縮減。

酒精便是擁有這樣的影響力，讓駕駛者進入徹底的無力狀態。

在撞擊的瞬間，木成還正向車窗外發著呆。

在下一刻，世界正在翻轉。

很奇妙的，木成一瞬間感覺就像是在進行著體操訓練一樣。

世界在以自己為中心旋轉，腦中突然浮現這莫名的想法。

狂妄的讓現在的他感到羞恥，但那一瞬間的他就是這麼感覺的。

旋轉著，所有的景象化為一片模糊的彩影，拉長、融合、混色，最終化為一片白色，乾淨的白色。

直到停下，直到一切都靜止之時。

木成眨了眨眼，有點模糊，視線不知為何受限了，而且還偏紅了些。

但就算如此，他還是能判斷眼前的景象為何。

車框扭曲，使其中的玻璃碎裂，噴濺於地面。地上滿是刮痕，不明的零件掉落於眼前，木成還正思考著那是屬於車子的哪一部分。

也在同時，他的眼角瞄到某種紅色的痕跡。

這是……鮮血嗎？對了，這就是血呢。

在訓練的過程中，自然受過很多的傷，其中也不乏有流過幾次血。

但這樣的出血量，還是第一次呢。

正當他這麼想時，才終於感受到痛覺。

那是排山倒海一般的痛覺，痛到麻痺了他的全身，痛到他連個字都吐不出來。

「啊……」張開嘴，乾枯的喉嚨只能發出單一的哀鳴，木成想要抓喉嚨，但自己動不了。疼痛使他的身體動也動不了……不對，不單單只是因為疼痛。

木成在此時才終於發現，自己的右半邊，似乎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了？我的右手……右腳，這感覺不只是疼痛而以，更包含某種決定性的……毀滅性的……傷害。

想要動一下手指，但木成卻感覺不到手指在動，一點都感覺不到，好像他的手指從未出現在他身上過一樣。

怎麼回事？我的身體發生什麼事情了？我的手還在嗎？

恐懼，很少見的，這個情緒浮現於他的心頭。

也在同一時間，木成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時，木成便身在醫院。

他的身體綁滿著繃帶，依然感覺不到右半邊的身體，只能呆呆地看著醫院的天花板。

事後他才知道，那位酒駕的駕駛在車禍中死亡，連帶著坐在駕駛座的父親。

父親於前座首當其衝，受到撞擊後當場死亡。從他人口中聽到這消息的木成，腦中竟緩緩浮現在車禍瞬間時所看到的景象。

父親的腦袋在強烈的撞擊下，與防護袋融為一體，混雜。

無疑的，父親在那一瞬間便死亡了。

那直撞而來車，也連帶著木成的右半邊身體狠狠撞去。

木成自己很清楚，不可能了。

自己不可能，再踏入體操的世界中。

那一天，木成不只失去了父親，連帶著心中的某塊精神也壞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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