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晶 - 18 | Penana

後來店裡封了那金髮男的檯，他不能再來消費，陳亮再沒看過他。有些小姐是跑店的，說在別處遇過他幾次，毒癮一來就發瘋，早晚會捅婁子。

陳亮臉頰從此有一道疤，淺淺的，擦了遮瑕才勉強蓋掉。其他女生心疼她傷到臉，她倒覺得大驚小怪，若有捨才有得，換得一個朝思暮想的吻，陳亮認為是划算。

生活繼續奔跑，有一陣子Line提示音一響，陳亮就想衝去看手機，柔姊逼問她是不是交男友啦？美美在一旁直喊好羨慕。只有陳亮清楚那是一顆心無可救藥的淪陷，一個貼圖一句話都能縈繞她一天。

小奈趁四下無人把她拉到角落：「妳瘋了？和已婚男人曖昧，很行啊！怎麼，接下來你們要私奔到月球？」

「……我不會被發現。」

「白痴，超明顯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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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顯嗎，陳亮有點困惑了。如果動情的眼神無法隱藏，那可以幫忙指認嗎？指認沈先生眼裡流淌的愛是什麼模樣。她再抬起頭來，烏黑的眼珠沒閃躲，緩慢地說：「我們只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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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奈翻了個白眼：「他真心喜歡妳？喜歡到總有一天會為妳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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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亮頓了一下，抿唇：「我喜歡他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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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女孩嘴裡最虛偽的話莫過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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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麼一晚，闆娘說來聊女生話題：「妳喜歡的人是怎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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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亮裝傻無效，拗不過，只回答：「普通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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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為什麼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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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返回初見，沈先生脫了西裝外套蓋她腿，墨黑挺版，西服店隨處可見。包廂好冷，而外套留有餘溫，腿心彷彿記得那種溫度，要滲入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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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套很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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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先生沒立刻坐下，有意無意地，皮鞋往旁挪半步，畫面盡是留白餘地——妳安全了。男人像極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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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服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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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先生自己倒酒，自己乾杯，纖細指骨撫過杯緣時，會引人遐想他如何愛撫一個女人。包廂小燈的光暈在他指尖，朦朧迷醉。想看清他的筋脈，看清指甲裡的月牙，觸碰或被觸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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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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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原來在意男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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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亮沒否決闆娘，笑了，半承認自己膚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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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見沈先生前，她早從小姐們口中認識他，心裏有底：他是懂世故的人，拿捏女孩子正好，不真心也不絕情，說話只得信五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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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見他後，她好像能讀懂，那是一雙纖細又寂寞的手。虛虛地搭在沙發皮上，指節敲著音樂節拍，什麼也沒做，仍像極了勾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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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亮不需要他解釋那晚的吻。

一時錯亂也好，情慾流動也好，消費者權利也好。他們很有默契地無人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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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先生偶爾來領帶店找她，陳亮東挑西揀，總算翻出一條滿意的送他，深灰色織紋的。陳亮幫他繫上，想到闆娘談起丈夫：我想住在他胸口，我想做記號，我想宣示主權，他是我的。不長眼的女人別來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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闆娘說這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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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屬於別人。從一開始假說就不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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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先生看時鐘：「我該走了，等等要開會。」

她難得任性，拉住他衣角。

沈先生不說話，她尷尬地鬆手：「開車小心。」

陳亮垂著眼，假裝調整架上展示品，還不忘圓場說剛剛衣角沾到灰了。

沈先生笑：「裝忙呢。」

男人走近，呼吸落在她頸邊，她手中一條海軍藍的領帶掉在地上，如一條滑溜小魚。陳亮睫毛在顫動，難以辨別是緊張還是期待更多。

「有客人……」

「沒客人。有客人的話一樓會響鈴，妳說的。」

陳亮捏著襯衫下襬，胡亂點頭：「噢，對。」

沈先生的腳尖對著她腳尖，眼對著眼，心——也正對著她的心嗎？陳亮不確定，腦袋早融化成一灘糖漿。他衣領間的清香覆蓋地下室潮濕霉味。好熱，空調馬達是不是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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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先生彎腰撿起那條領帶，放她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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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偶爾好奇自己用什麼眼神看沈先生，是否如客人那般赤裸如野獸，帶著明目張膽的渴望？從店裡鏡子她看清楚了，是酒鬼的眼神，酩酊大醉，沈溺在海裡學不會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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