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感接龍 🖋 - 清

（一）

那是一個在尋常不過的春天，早上的空氣中還帶有些微的冷意，學生們上學能藉著這份沁涼讓昏昏欲睡的腦袋稍微清醒一點。

她坐在公寓的頂樓往下看去，俯視還在睡夢中的城市，煙霧從她好看的唇緩緩吐出，遮去姣好的容貌和疏離的眼神，指間閃爍的紅光不一會就被她弄熄。

身後傳來的腳步聲沒有讓她抬起頭去看，直到那個人發出壓抑的吃痛聲，她才微微側過頭去看著對方。

一個穿著高中校服的少年，緊張扶起被自己撞倒的盆栽，碎髮遮去少年慌亂的眼神卻擋不住她的打量。

「抱、抱歉。」

「沒事。」

（二）

例行的早起，面對仍舊是空蕩蕩的房子，唐清揚用手把髮絲向後抓，神色淡漠的為自己做了一份早餐，出門前把頭髮弄成平時自然垂落的樣子。

父母離異後自己被判給父親，跟著父親的日子不用擔心任何柴米油鹽，付出的代價就是再也沒有一個完整的家。

唐清揚的功課很好，就讀城城中的重點高中，同學們都很喜歡十項全能的他，然而卻沒有人真正深入了解過他，唐清揚也從不讓人窺探分毫。

唐清揚上學前會在頂樓吹一陣冷風，以往這個時間不會有人待在這，但是今天他見到花園中有個女人坐在那，披散著烏黑的長髮吐著煙霧。

早晨清新的空氣中染上菸味，唐清揚不喜歡這種味道，本來想要轉身離開的他看見女人弄熄手上的菸，這下他的步伐轉向她的方向。

女人沒有半點好奇心，唐清揚卻想知道她是這棟公寓的哪個住戶，故意撞倒一個盆栽希望能引起她的注意。

她看過來的眼神平靜而淡漠，眼角的陰影則帶點勾人的魅惑，唐清揚換上他在學校的面具，成功和女人搭上話。

不長，但是達成自己的目的。

──

「我沒見過妳。」唐清揚的聲音略顯緊張，在眼前的女人看來不過是未脫稚氣的孩子。

「你不可能見過公寓的每個人。」她收回自己打量的眼神，慵懶的繼續靠著椅背，城市已經甦醒，街上開始出現擁擠的車潮。

「也是......我能認識妳嗎？」唐清揚多少帶了點期待，然而他的話讓女人笑了出來。

真是奇怪的搭訕時間，女人笑著想。於是她朝著唐清揚勾勾手指，在他走到自己面前的時候把聊天軟體的QR碼給他，通過交友邀請後唐清揚給她傳了一個柴犬貼圖。

很適合他，女人又一個想法。

清？唐清揚看著她的名字，好奇的問：「妳的名字裡也有清字？」女人懶懶的嗯了聲，讓他彎下腰指了指螢幕上自己的名字，「我也是，妳看。」

女人身上有很好聞的香水味，是一個讓唐清揚喜歡的味道，舒服、淺淡的花香中藏有幾絲辛辣。

「很好的名字。不過我想你該去上學了，好學生應該不希望自己遲到。」她看了抬起手看了眼錶上的時間，希望唐清揚離開的意思明顯。

唐清揚尷尬地摸了摸後頸，小聲說：「那.....再見，還有早上好。」說完他就匆匆離開頂樓。

女人看著唐清揚離開的背影，輕輕地發出輕笑。

離開公寓的唐清揚坐上轎車，車裡他沒了剛才的青澀眼神，饒有興趣的看著黑白頭貼中擺著姿勢的女人。

＂林清。＂

通知彈出女人傳來的消息，唐清揚看見林清自報姓名，心頭劃過一絲愉悅。

──

（三）

林清看著手機跳出的通知沒有馬上回覆，是那天早上遇到的唐清揚，現在那個小孩沒事就會傳訊息給自己。

她的指尖不停地敲打在鍵盤上，滑鼠鍵游移的速度時快時慢，終於在一點前拿下頭上的耳機。

林清拿起手機撥打電話，在對方接通後劈頭就說：「我調音調好了，基於好友的情分我建議你換個歌手。休息，掛了。」不等另一頭說話，直接把電話掛斷，這時候她才去回覆唐清揚的訊息。

意外的是這個時間唐清揚還沒睡，不過林清沒有興趣過問太多，草草提醒他隔天不是週末就拎著包包出門。

（四）

唐清揚看見林清在社群發布的限時動態，時間是在二十分鐘前，也是林清沒有回覆訊息之後。

雖然知道自己和林清之間有著差距，但是看著和她合照的男人，唐清揚覺得自己除了年紀小了點，其他都比那些人好很多。

不是盲目的自信，而是小時候為了填滿家裡沒人的時間，唐清揚學了很多才藝。

鋼琴、小提琴、二胡、街舞、書法、油畫，唐清揚都曾在比賽中拿到第一名的獎盃，才藝把他空虛的時間塞滿，同時也養成孤僻的性格。

──

又一次遇見是在公寓裡的超商，林清和唐清揚都來買晚餐，他看見林清身邊的男人又換了一個，自覺沒有上去打擾只是時不時的偷看他們。

「那個人在看妳，妳認識嗎？」

林清抬頭看去，正好和唐清揚的視線對上，「嗯，一個弟弟。」她淡淡的回應身邊的人，沒有讓男人繼續問下去的意思。

他們兩人擦身而過，誰也沒有上前找誰說話。

──

（五）

這個月是唐清揚高中畢業的日子，算起來自己和林清認識已經有了半年，多次用暗戀試探林清，但是沒有任何回應。

說起來唐清揚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喜歡林清，還是說那不過是一種情感的轉移，唐清揚在這段時間不斷琢磨，但是沒有得出一個結論。

畢業典禮來了很多人，每位學生的親朋好友都帶著花來參加，唐清揚卻孤拎拎的坐在位置上。

他的父母都是工作狂，早就忘了自己什麼時候畢業，每次說好會出席最後都不見人影，唐清揚早就習慣這種事情。

突然一束捧花遞到唐清揚的面前，林清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畢業快樂。」唐清揚立馬抬頭看去，特意打扮過的林清吸引很多男學生的注意。

「謝謝。我沒想到妳會來。」唐清揚站起身，對於林清的出現他發自內心的訝異。

「你和我說過，今天剛好有空。」林清唇角帶著淺淺的笑容，讓唐清揚坐下就好。

（六）

林清很容易就發現唐清揚在哪裡，因為其他人身邊都圍著一堆人，只有那一個身影坐在位置上，不合時宜的散發著一種孤寂感。

以至於看見唐清揚驚訝的眼神，林清剎那懷疑自己身上有降下一束光。

唐清揚的試探林清沒有放在心裡，在同齡人中他的手法確實很好，但是林清已經出社會一段時間，這樣的行為在她看來就像年輕人沒事在打發時間，拒絕過幾次就不再說什麼。

因為林清出現在唐清揚身邊，同學們八卦的朝他們看去，還有幾位過來問是不是唐清揚在校外的女友，唐清揚都一一回答了他們。

林清坐在一旁沒有說話，但是她都在觀察唐清揚的言行舉止，待到畢業典禮結束，林清載著唐清揚離開學校。

「帶你去慶祝。」林清帶著唐清揚去餐廳吃飯，那天是兩人第一次的深入聊天。

可能因為唐清揚畢業的關係，林清對他不再是不冷不熱的態度，偶爾的問候多了一點溫度。

能看出林清是個極為慢熟的人。

（七）

上了大學唐清揚的學業、人緣依舊很好，不過他還是不明白對林清是不是真的喜歡。他們的互動隨著他的年齡增長變多，有時候林清會邀請唐清揚到家裡吃飯。

但是唐清揚在林清面前始終沒有露出過真面目，雖然他覺得在相處中被林清逐漸看得一清二楚。

兩年過去唐清揚也大學二年級，林清在工作上不斷在升遷，身邊的人也越來越多，唐清揚在下學期見到她身邊的男人固定下來，這給他很大的危機感。

於是唐清揚第一次在林清面前告白，飯桌上的氣氛幾度凝結。

「你可以多看看。」林清一樣用這句話回絕唐清揚，她對這件事的態度好像沒有變過。

唐清揚沒有太多受挫的感覺，他只是覺得很疑惑，為什麼在林清這裡自己會一次又一次的失敗。

大三的時候林清身邊沒有再出現那個男人，唐清揚也沒有再說起告白的事，兩人維持著朋友的關係直到唐清揚大學畢業。

（八）

林清今年已經二十七歲，唐清揚現在二十三歲，脫離了學生的身份唐清揚越來越接近自己。林清卻是有點恍惚，她從沒有和誰維持這麼穩定的關係，沒有人在自己身邊那麼長的時間。

認識唐清揚後手中的菸早就不抽了，酒也不怎麼喝，甚至作息也逐漸變得有了規律，林清知道這樣的改變是自己想要看到的，但是她不確定能夠維持多長。

曾經有段日子自己看起來也是越來越好，可是過不了多久一切又變回原樣，努力都是徒勞、活著就是浪費，前面一看就是懸崖。

林清看著丟棄的煙灰缸，忽然想起自己的狀況，瞬間所有的情緒都冷卻下來，她或許該告訴唐清揚？又或者隱瞞他。

（九）

畢業後唐清揚找了一份很好的工作，唐父知道他連大學都畢業了，就有意讓他在外先工作一陣子再調回公司。

前途在前，唐清揚花費很大的功夫在向前走，初出茅廬的他一開始有林清在提點，後來他不用再事事詢問林清，自己也能夠解決。

這時候唐清揚發現，林清越來越少出現在自己的生活，像是在淡去自己的痕跡，曾經因為她的到來變得溫暖的屋子，開始變回從前那樣空虛冰冷。

一陣慌亂從心底深處湧上，他不知道這是什麼樣的直覺。

一樣的春天，不同相遇的那個早晨，晚上唐清揚進去林清的屋子，發現她躺在床上沒有動靜，從腳底升起的寒氣鑽入心裡，唐清揚顫抖著手撥打救護車的電話。

（十）

林清走了，像是知道自己生命的期限，在最後把自己打扮的很美，躺在床上安心迎接死亡。

那年唐清揚二十五歲，林清二十九歲。

林清死於先天性心臟病，這是天生的遺傳疾病，所以她長年在醫院出入，卻又把自己的病隱藏的極好。

做了很多人不敢做的事，活得自我且盡興，唯一可惜的是她從來沒有答應唐清揚的追求。

林清不想給任何一個人負擔，唐清揚能在自己身邊那麼久，已經是她給自己最大的縱容，她想過唐清揚可能無法接受，可是她的結局早已擺在眼前。

不如就這樣告別，在一切還沒開始之前。

唐清揚不得不讓人調查林清，因為林清從不肯談論自己的事，直到他看完私家偵探的所有資料，才清楚林清原來和自己一樣，有個看似擁有父母其實沒有的童年。

一個清字，說明了林清一生。後來看似活出多彩人生，實則清空一切的空白孤寂。

──

唐清揚後來變得和林清一樣，只是他的身邊從來沒有其他女人，如果林清曾經的朋友見到現在的唐清揚，肯定會訝異兩人相像的程度居然如此的高。

如今他已經邁入不惑之年，面容從青澀變得沉穩，保養得宜沒有讓時間留下皺紋，總想著讓林清見到最好的自己。

「我真的喜歡妳，妳能和我在一起嗎？下輩子也好。」唐清揚站在林清的墓前，眼中的鬱色和林清一模一樣。

又是一個春天，微風拂過唐清揚的身體，像是記憶中熟悉的擁抱和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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