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相 - 食相

那個瘦削無力且緩緩跨出每一步的人，便是我自己。

在中午的街道兩旁充斥着各店舖的發光招牌，映射的五光十色被深深刻印在濕滑的路面上，可惜這美景與我無關。

肚臍的位置一直感覺到陣痛，我捂住已經凹陷的肚皮在大街遊走着。

經過我身邊的路人總是向我投來厭惡的目光，我順着視線朝向他們，他們都捏着鼻子，當他們察覺到我望着自己，便加快腳步前行。

我稍微舉起手，嗅了嗅手袖的氣味，確實有股強烈的味道，但我並沒有嗅到他們認為的惡臭……啊，上次嗅到清香是什麼時候呢？我已經沒有印象了……

我走了兩個街口，右拐進入了一條小巷，這不算太過狹窄，至多可以兩人同時通過，從另一面出來之後，眼前是一間街頭露天經營熟食的大牌檔，因為是中午時段的關係，大牌檔坐滿了食客。

陣陣油香味傳到站在對面的我這裡，我空洞的腹部不斷發出響聲，我忍耐着腹痛看着一對食客，耐心等待着。

當他們離座的時候，我宛如飢餓的野狼衝了過去，拿起桌上的筷子，馬不停蹄地將剛才他們吃剩的米飯，全數掃進嘴巴裡。

「喂！」

一聲叫喊聲朝我傳來，即使有了心理準備，但實際上還人被嚇了一跳，我也沒再看一眼，馬上轉身逃走，通過剛才的小巷回到大街上，我頭也不回地跑，一直跑，身邊擦過三四個路人，旁邊的街景我逐漸不認識，我似乎跑到一個陌生的街道，不過我直到跑進另一條小巷才停下來。

呼哧呼哧……

我雙手撐起上半身，感覺到肺部嚴重缺氧，停下的一刻，一股反胃的噁心感湧了上來，胃液湧到咽喉，喉嚨刺熱得被火燒着似的，不敢相信，剛才吞下的食物我竟然有一刻想吐出來。

我右手用盡全力捂住嘴巴，強行將胃淚吞了下去。

雖然一直拼命逃跑，但其實後面到底有沒有人追自己，其實我都不知道，事實上也僅聽見在大牌檔的一聲叫喊而已。

真不應該啊……

我無力地依靠着牆壁，腿一軟整個人坐了下去，我默默看着地上的灰塵砂石一動不動。

不甘心。

真是不甘心。

如果有漢堡就好了……

不知為何心裡冒出了這句話。

突然，眼角看見紙皮後面有黑影動了一下，我探頭才發現一隻胖老鼠，牠嘴巴含住一條金黃色的薯條，薯條的兩側從胖老鼠口中突出，就像是嘲諷我一樣。

當牠察覺到我的存在時，牠便逃跑了。

看着薯條遠去，我腦袋浮現了一個想法。於是我走出小巷，果然我沒估計錯，遠處開着一間快餐店。

我走到快餐店背面的一條小巷，巷子擺放着兩個藍色大垃圾桶，垃圾桶旁邊正是快餐店的後門，那是一道玻璃門。

一個年輕女店員雙手拿着大垃圾袋勉強用腳推開了玻璃門，再對準垃圾桶，搖擺兩下垃圾袋後抛出，一聲響聲後，垃圾袋正中紅心投進桶裡。

不過，垃圾袋裡的一些食剩的薯條紙盒倒了出來，裡面還有一半，目睹這種情況，我再忍受不住飢餓的感覺。當門關上後，我衝上前，一手撿起薯條紙盒，轉身繼續跑。

這次我沒有跑太遠，在大街上停了腳步。

看著手中的紙盒，裡面還有十多條薯條，我將並中一條放入嘴巴，久違的油脂和盬味在口腔回流，薯條被我咬成薯泥，變成稍微的甜味，雖然薯條已經軟掉，但我卻不由得感覺幸福。

太好了……

我捨不得一口氣把它吃完，小口小口慢慢嚼着，直至夜晚，才把紙盒裡的薯條吃光。

隔天，我同樣走到快餐店的後門。

本以為跟昨天一樣，所以等待着店員倒垃圾，過了一會兒，我才發現玻璃門下面放了一個用包裝紙包裹着的東西。

不會是真的吧？

抱着疑問的我緩緩走近玻璃門，但距離玻璃門大概五米左右的時候，我再一次忍不住衝動，不過這一次比起以往都不一樣，應該說是帶有一股喜悅感的。

我撿起那個暖烘烘的漢堡包，將包裹完整的紙撕開，在原地便大口咬了下去。

太好吃了。

太幸福了。

我腦袋再想不出其他字眼。

我再咬了口，眼角濕潤起來。

此刻，我說不出任何一句話來。

我抬起頭，望向玻璃門。

店裡顧客的臉容非常奇怪，彷彿在堆田區咬着發臭的垃圾一樣，那些對食物的厭棄，全都透過玻璃門映射到我的瞳孔裡，而那個留有一頭零亂長髮、穿著破舊麻衣、同樣咬着漢堡包的我，也同樣地，在玻璃門上映現着。

此刻，我流着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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