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失的暖陽 - 第九章

寂靜的室內，何子硯坐在沙發上，接過了班導遞來的茶，煙氣裊裊消散，空氣中瀰漫著淡淡茶香，何子硯卻無心品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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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導早就料到他這副模樣，十分平靜地問：「怎麼，找到你想要的消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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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當年若晨自殺過兩次。」何子硯深深吸了一口氣，凝視著班導，「您是知情的，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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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當然了，我可是他的班導，也是他後來的監護人，嚴格來講他甚至就是我兒子，戶口名簿上明明白白寫著我是他養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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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子硯沉默片刻，「那，能請您告訴我嗎？那些關於若晨的、我不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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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之前，你得先一五一十地告訴我，你到底為什麼突然想找他？你說對他抱歉，是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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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子硯抿唇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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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連這個問題都不能回答，我不可能告訴你更深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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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子硯這才終於鬆口：「……前陣子，我們認識的好朋友結婚了，我在婚禮上遇到他，但一直到他走了之後，班上的同學才告訴我，他高中喜歡了我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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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僅是因為知道他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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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果是那樣，我頂多就是抱歉不能回應他的感情。但……我那天才知道，高中三年每天都會有人在我到學校之前就把早餐放我桌上送給我，我一直以為是我喜歡的人送的，可那其實是若晨送我的。」何子硯垂首胡亂抓著自己的頭髮，道：「我把他對我的付出當成了別人的，他一定很難過，我覺得至少我得當面跟他說一聲對不起，也謝謝他的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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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這麼做是為了什麼？問心無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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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部分原因是這樣吧。」何子硯抬頭，抿唇說道：「……但另一方面，我不想辜負他的喜歡，尤其在知道他當年發生的事情後，我更不想他連回想起高中，想到我的時候，都只剩下委屈難受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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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飲了一口茶，班導長嘆一聲，「恐怕，你想做的，並不是他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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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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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母親死後，有關高中的一切對他而言就已經只剩下悲傷的記憶了，那是他一輩子都抹不掉的陰霾。」班導正色道：「當年帶他給學校駐診的精神科醫生看診，他已經是重度憂鬱症。母親就是他的世界，努力唸書都是為了以後能找到一個好工作，養活自己跟媽媽，讓他媽媽能夠退休在家休息，享受天倫之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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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母親離開了，他不僅失去了整個世界，也失去了為之奮鬥的目標，不知道自己活著還有什麼意義，所以他先後兩次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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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束手無策，我也無能為力，只能每天都陪著他關心他，就怕他又尋死。但後來沒兩三個月，他的狀況突然好轉了，本來整個人都死氣沉沉的，卻突然有了明顯的情緒波動，說他不會再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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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他有個喜歡的人，雖然他們之間沒有可能，但那人說希望他能見證他幸福快樂的那一天到來，他答應了，所以在那天來臨之前，他不會再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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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是我嗎？」何子硯怔然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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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導烏黑的眼眸沉靜平和，卻如深淵般讓何子硯感到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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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緊抓他生命的最後一根稻草，你卻一點都不記得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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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廣的室內被日光燈照得一覽無遺，與空間的遼闊相比，布置卻是簡單過了頭，偌大的屋內只擺放著必要的家具，裝潢清一色是黑白色系，彷若在呼應著屋主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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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若晨脫了外套，走進臥室後將自己摔進柔軟的床鋪裡，手中握著的鑰匙隨之落在床上，發出金屬清脆的碰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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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偏過頭，寂靜的黑眸一眼便瞧見了鑰匙上頭一枚太陽造型的鑰匙圈，因為時間過了太久，都有些掉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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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何子硯送的生日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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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認識第一年，他生日過了，何子硯才知道他的生日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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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何子硯忘了他的生日，信誓旦旦承諾明年一定記得，蛋糕禮物送到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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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年，何子硯真的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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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魏若晨一如既往行屍走肉般地上下學的某一天，回到家的路上，他遠遠便看見了站在門口捧著蛋糕的何子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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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子硯燦笑著朝他招手，示意他趕快過來，另一手還小心翼翼地護著蠟燭不熄滅，等他走近後便催促道：「快快快！快許願！趁蠟燭還沒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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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若晨怔愣地望著他手中的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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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沉默不語，何子硯又開口：「快許願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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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神來，魏若晨抬眸望著他，輕聲說道：「我想不到願望，你能代替我許一個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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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子硯眨了眨眼，接著乾脆俐落地答應道：「好啊，那就許你幸福快樂、健康平安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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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若晨默然，嘴角牽起了一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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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願望該你自己許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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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注視著搖曳著火光的蠟燭，魏若晨的眸裡也倒映著那光芒。他沉默半晌，淡笑道：「那就許你也能一生順遂，幸福美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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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義氣！」神情閃過一絲意外，片刻後何子硯眉飛色舞地輕攬他的肩膀，高興道：「那說好了，你可要好好見證我幸福美滿的那一天到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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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若晨一頓，凝望著何子硯彎著的一雙桃花眼，嘴角輕揚起一抹弧度，「……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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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子硯不知道，他隨口說的一句話，魏若晨當了真，並且就是這份承諾支撐住了當時搖搖欲墜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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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句「有何不可」，是魏若晨從地獄回到人間的橋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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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再來，最後一個願望。」何子硯笑了笑，「第三個願望不能說出口啊，不然會實現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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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若晨從善如流，雙手做祈禱狀，緩緩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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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內心默默許願道：希望何子硯可以早日得到幸福，我也能儘快和母親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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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睜開眼，一口氣吹熄了蠟燭，真摯盼望著願望能被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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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願望果然都是騙人的。」將手邊的鑰匙扔遠，魏若晨把臉埋進了床鋪裡，「一個願望都沒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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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都沒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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