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酷的，世界 —— 一個關於活下去的故事（已完結） - 二我害怕

朝陽明照，白光渲染大地，煙雲漫遊於空中，青草的氣味隨風而流，眼下的湖泊反射着嫣麗的陽光。

第五次，這是菲第五次回到這地方。

她擁有之前記憶，那些悲痛若絕的經歷仍然瀝瀝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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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現在她在體驗的是死後的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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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每次死亡後，都會來到這幻境中。這個地方每次如一，菲覺得這現象大概是上天在憐憫自己，想讓自己在悲慘之中擁有一段即使是虛設，也依然是幸福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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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向大橋的對頭，那裏站着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一頭烏黑的短髮與白皙的皮膚，還有一雙讓人喜愛的渾圓紅眸。

「妳來啦。」男孩大力的揮着手臂，神情相當興奮。

「嗯。」菲向他走近，風聲呼呼而過，打散了地上的枝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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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上去很「無辜」，細小的身材讓人感覺輕輕一推便會被拆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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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就跟往常一樣，一起玩吧！」

菲點了點頭，便隨着他的身影走，他們穿越茂林間，躍過小溪流水，霞光從樹葉間灑下，在地上留下光亮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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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路上能見到野生的動物在奔跑，悅耳的鳥鳴聲與踏過枝草的「啪啦」聲，湊合在一起化成自然的樂奏，心中萌生起特別的舒暢感。

他們到了山頂，那時早已至夕陽之時，蛋黃般的太陽趨於落山，湖泊倒射着它的身影，發出晶亮的顏色，餘暉打入天地之中，組成美妙至極的畫面。

他們對望了一眼，互相笑了笑，便從原路折返，回到最初的地方漫步。

天地間已經鋪上了一層黝黑的幕，他們走到一片平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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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妳陪我玩了一整天。」

男孩的笑容總是讓菲感到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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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出了手。

「拉着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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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都是一樣。

菲捉起他的小手，她竟一直都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身體也回溯到孩童的時期。

他們躺在青草原上，柔和的風與背下的觸感，就像是一個懶洋洋的時晨，偌大的月兒當空，兩人的臉上都是滿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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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真的很開心。」他說道：「妳能來真的是太好了。」

「是啊，我也是這麼覺得。」

菲閉上眼，大口氣地嗅了一下飄游空中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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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是如此的美好。

可是……這樣真的可以嗎？當我下次回到現實之中，失去這份美好的我可以承受得住嗎？

但是，有一件事我可以確認。

至少現在，我應該要好好地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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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泥土的顏色，菲雙腳都沾濕了泥濘，讓她格外難受。

「快行動！準備再次進行進攻！」士兵們正一箱箱的運送彈藥，車輛駛過，捲來一陣熱風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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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場的殘骸埋滿地，彌漫着惡臭屍氣，那些根本不會有人去處理，埋葬和珍惜。

畢竟他們是「地獄」的子民，擁有着世間最可惡的咀咒，即使承受再多的痛苦，也都不會消亡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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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群『天堂』的混蛋利用沒有生命的機械軍，昨天已經穿越過河，赤道以南幾千公里已經被佔領了……該死的！」「再這樣下去，我們一定會淪為更低等的存在。」「就沒有能夠阻止嗎？我……鳴啊，我的人生不想被他們控制啊。」「根本就不會有勝算……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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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着旁人的話，菲感到了無興致，從來到「地獄」而來，她就再也沒有跟真實的人有任何的交流。

要說原因，大概就是自從失去了一切後，她對這些事情感到失望。

害怕現實之中的「擁有」會被一觸即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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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直起身來，看着自己重新擁有的右手。

動了動五指，感覺與原本的手一模一樣。

那是當然的，因為她已經復活了。

她喃說。

「我是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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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是無情的，他選擇了部分人成為「地獄」的子民，注定不會擁有幸福的存在。

從那日起，世界被分成「天堂與地獄」，赤道以南的地方成為了「地獄」，他們被迫存活在荒土之上，永世不能踏入「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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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的人們被賦予了無盡的幸福，一生都不會感到任何的痛苦，懷着祝褔誔生於世，然後擁抱着滿足之情歸入塵土。

因此，他們懼怕本來緊握於手的幸福會被吹散，那怕是一點的隙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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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

只是因為自己成為了『地獄』的子民，一夜間便失去了所有。

「不是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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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撫摸着自己的手，毫不冰冷，這手不屬於其他人，也不是死亡的肉體……

她昨天才因為意外身亡。

「我的女兒......」媽媽泣聲而跪，兩手抓着頭殼子，像是發了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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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菲想上前，證明自己的清白，說明她自己只是一個普通的「天堂」子民。

可是菲說不出口。

心胸像是被某種噁心的礙物哽住，很難受。

因為菲也反駁不了這樣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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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被拋棄了嗎？媽媽她會拋棄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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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時，菲感受到母親的體溫，霎那間將菲內心中的恐懼全被湮沒，恍如點燃了將熄滅的燈火。

「沒問題的，就算是這樣，我也不會拋棄妳的。」

那一刻的媽媽，就像是世上最燦爛的一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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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她是我的母親。

我不相信她，還有誰可以相信呢？

「是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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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了笑。

「那是當然的，妳可是我的寶貴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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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笑容上吊起的嘴角在不自然地抖動。

可是，隔日我便見到一群陌生的士兵衝進到我的房間。

可是，媽媽最終仍是「背叛」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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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粗暴地將菲抬起，就像一隻送往屠宰場的畜牲，被活生生地托走，毫無反抗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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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出手來，期望我最愛的母親可以回應我。

但她只是佇立在原地，目送我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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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臉在抽搐着，像是陷於自責之中。

「對不起。」她說道：「真的很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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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最後就只能留下這種溫柔了嗎？

難道媽媽可以因為「幸福」而拋棄掉我嗎？

我不是妳寶貴的女兒嗎？妳重要的家人嗎？

拜託，救我——！拜託，回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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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閘關上，那一瞬間，我變成在籠中的罪人。

她始終都沒有回應我。

慘哭着的我，接受沿路人民的鄙視。

「又是一個『地獄』的子民。」「該死的傢伙。」「這種人不應活在世上啊。」

睜開眼，望着人們。

當刻，我才終於意識到一件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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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原來我已經成為了他們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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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下，痛苦的淚水打濕了衣服。

媽媽……快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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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是我最寶貴的女兒。

我愛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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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

我不會拋棄妳的！

沒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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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張開雙臂，在一片白色的地面上追着媽媽。

菲愉快地發出歡笑聲，周邊像是有一群發光的蝴蝶在伴着她而飛舞。

這一切都如象徵着幸福。

媽媽在前方等待着我。

她那帶着期待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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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妳喲，我的女兒。」

我也愛妳，媽媽。

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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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她一把手捉着菲的後腦，將她壓入突然出現的水面之下。

「死吧！」媽媽用着嚴惡的聲線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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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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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不能活在這個世界上！」

水流不斷湧入到肺部，菲感到眼前的視線逐漸發黑。

「妳是『地獄』的子民，必須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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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死了。

不要啊……

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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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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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大聲哭泣，抱起頭來，眼下再次回到充滿彈藥的戰土。

「殺啊！為了反抗軍！」

菲現在只想逃跑，但當她想起，自己究竟可以走到哪裡？無論再怎麼渴望幸福，這個地方也是充滿痛苦的「地獄」。

這個世界沒有人會因為自己的生死而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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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孤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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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聲就像快將要把耳膜破開，沒有半點止歇的跡象。

看着那些與自己同樣的人們，抱着槍，像是漫無目的往前衝鋒，他們的心情是如何？想必是痛苦吧，痛苦得甚至不知道到底為何仍要像一隻倔強的蟲子，抵擋着如狂風般的彈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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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具屍體倒在菲的腳前，血彈到她的臉頰上，將她拉回了現實。

她現在仍然是在戰場之中。

面對不可戰勝的敵人，她在戰埸之中殘存。

過去已化為不可捕祝的希望。

死亡在她身邊環繞。

生死只是一瞬間。

這就是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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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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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沒在屍體之中，伸出的一雙手，能夠接下的會是什麼？

——「拉着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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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

我要努力地活下去，這是我承諾過的。

我作為反抗軍的一分子，爭取着人生最重要的幸福。

所以我必須要戰鬥下去吧。

直到幸福到來……

我，必須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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