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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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聲音不是第一次聽見了。記得在異域的時候常常會出現在耳邊，很吵。不知道是哪些人一直在講話，但是聲音卻又很不真實，好像有經過特殊處理過，不過之後遇到隱甲就消失了，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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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聽到的很單調，而且很小聲，並沒有像之前雜亂得那麼誇張，也沒有笑聲，反而有一種像是在啜泣的頻率，像是有人拿著變聲器在小聲地哭一樣，而那個雜音是從品質不好的機器中傳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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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夕不免有些緊張。他硬著頭皮往裡面走，僅靠著逃生燈的微弱燈光視物，偶爾還會被地上的東西給絆倒踉蹌。整個室內除了雜音、呼吸和腳步聲以外，似乎還有細細的流水聲，不過很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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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越走越沒有把握了。也不知道這裡到底多深，書封說的「最裡面」到底是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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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剛這樣想，眼前逐漸看到了一抹燈光。是藍色的，很微弱，有點飄忽。再往前走，其他的光影出現，有一些黃燈、紅點、或是閃爍的綠光。霍夕加快了腳步。耳邊的聲音變大了，可以很明確的感覺得出來是一種哭聲，似乎是從機器那邊傳出來，而不是只有出現在霍夕腦海裡。他原本有些放鬆的神經又繃緊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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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有誰在那裡嗎？」明明知道不會有回應，霍夕還是開口問道：「有、有人在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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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聲持續著。霍夕腳步遲疑了一會，繼續朝光源走。機器的樣子越來越清楚了，佔據了一大片牆壁，大約一個半人高。它像是那種直立式操控面板，而正中間是一個滿是裂痕的大螢幕，藍光便是從那裡發出來。靠著面板有一個及腰高度的檯子，上頭有很多按鍵，全部都沒有解說或是任何標誌，就只有不同顏色的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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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聲在牆壁後面。霍夕整個人發毛了，想到一些變態殺人犯會把屍體封在水泥牆裡。莫非郭家秘密處理掉了人，結果因為某種關係必須要靠淨鬼讓它超渡，而不是用一般的除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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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太缺德──不對，這樣的話跟研究完全沒有關係，而且狄家也不需要管這件事──等等。霍夕整張臉突然整個煞白。不管郭家到底缺不缺德，他霍夕現在可是連一隻小鬼都不一定淨化得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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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螢幕上的藍色光芒突然一閃，像是跳電一樣。霍夕猛然回過神，這才發現那道哭聲，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止了，只剩下若有似無的水流聲，四周一片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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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事要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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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夕下意識退後了一步，抬頭，望著那個開始閃爍的螢幕。旁邊，面板上的紅色燈也不停地閃著，似乎在預示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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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砰的一聲，伴隨整個牆面的震動，機器開始尖叫警示，而牆後，不斷地被什麼物體大力撞擊。許多粉塵都飛了起來，地面震動著，霍夕耳中猛然被塞進瘋狂的大吼，他摀者耳朵蹲下，痛苦地倒在地上。那個撞擊未停，一下比一下要猛烈，似乎就要穿牆而出。天花板不斷掉下許多碎削，機器的光影閃著閃著，霍夕短時間什麼都沒聽見，而腦海中突然「看見」一雙血淋淋的雙眼。那雙眼睛充滿血絲、帶著憤恨，彷彿這世上的所有怨氣都聚焦在那雙眼上，而目光帶著怒意直逼而來，印在腦海之中。霍夕全身發寒，如墜冰窖，感覺到身體不斷地顫抖，呼吸困難。他不知道那是誰的眼睛，甚至無法判斷出那雙眼睛的擁有者是不是人類。然而他壟罩在恐懼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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頰上一涼，似乎被什麼東西給劃過，而再下一瞬間，霍夕猛然回過神來。他發現自己單手肘撐地、雙腿跪在地上，不住地喘著氣。那些撞擊、大吼、染血的眼神已經全部消失了，就連機器也運作正常，甚至地上沒有任何碎末，也沒有灰塵在飛。他向後癱坐在地上，手往臉頰上一摸，一看，滿掌的血，而自己的左手竟然握著一塊沾了血的尖銳玻璃，似乎是從旁邊破碎的實驗器具中撿的，然而他一點印象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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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仍然在顫抖著。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剛剛那種感受明明很真切，可看環境卻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似乎一切都只是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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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雜音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重新開始了。霍夕甩了甩頭，想要拋開剛剛看到的東西。他把手上的玻璃扔到一邊去，揉著太陽穴想要站起來，然而他才剛抬起頭就停下動作，愣愣地朝前方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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飄揚的白布出現在半空中，明明沒有風，可是布卻不斷地飛舞纏繞著。布裡頭像是纏著什麼人，但是地面卻沒有腳，也沒有影子。耳邊的雜音加入了細細的鈴鐺聲，是那種串鈴，一下一下地響。隨著那個響聲，白布漸漸有了色彩、微微發著光，而輪廓也越來越明顯，是個漂浮在空中的人形，而布則是一層又一層的長袍，衣襬飄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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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可是這個感覺不太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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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夕猛然回過神來，連忙後退了好幾步，拉開距離。而它仍然待在原地，只是隱藏在袖子之後的眉眼露了出來。它的臉部很快地也有了顏色，只不過大部分都被罩在布幔下，看的並不是很清楚。它由上而下看著霍夕，目光流轉，眼角突然滑過一抹水痕，竟然是落下了眼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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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見到您了。」它說道，聲音很輕、很柔，是女聲：「終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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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是誰！」霍夕問到，手握成拳，心裡想著淨鬼。不過她給霍夕的感覺不像是妖，但是又不可能是生靈。書封要對付的就是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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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狐音。」狐音說著，「對不起，剛才誤傷了您⋯⋯我一時之間沒有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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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意思？妳認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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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音安靜良久，才緩緩地說道：「不，我只認得您身上的淨鬼。不過請您放心，現在的我不會傷害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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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夕聞言，反而後退了幾步，說道：「妳是妖嗎？還是生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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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音輕輕閉上了眼睛：「我曾經是妖。現在⋯⋯我已經什麼都不是了。我一直在等您的到來，我想要見您一面，即使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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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的聲音非常小聲，霍夕並沒有聽懂。狐音慢慢地張開眼，雙眼雖然看著霍夕，卻又像是透過霍夕看著另外一個人。她撤下手，露出了整張絕美的臉，眼角不斷地滑出淚水，順著臉龐落下。串鈴響了，狐音苦澀地彎起嘴角，說道：「對不起⋯⋯兼大人，狐音⋯⋯已經不能再成為您的僕從了⋯⋯已經⋯⋯沒有資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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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她所說的話，她身上的光芒暗了，整個人連布也變成半透明。她抬起手，指尖朝霍夕的額頭一點，霍夕整個人都緊繃起來。在那瞬間，他眼前掠過一些景象，並不是預想中的那雙眼睛，而是導覽一般，很快速地指引他到某個地方。他錯愕地看著，因為景象異常熟悉，不在別處，就是在許家的大門口。三合院的木門打開，然後是庭園、涼亭、木椅⋯⋯最後霍夕看見了庭園的角落，而景象則是停留在長滿雜草的一塊石頭上，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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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您若是想要知道真相，就去那裡尋找吧。」狐音說道，身上的顏色逐漸退回純白：「我已經沒有力氣控制自己了⋯⋯請您快點離開⋯⋯這些東西早已壓制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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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妳到底是誰？」霍夕問道：「妳為什麼會知道這些？妳跟許家、還有郭家是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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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狐音好似沒有聽見霍夕所說的話，喃喃道：「請您快點離開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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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語戛然而止，她凝固在半空中，下一秒竟然像是沙塵一樣，消散。那個串鈴聲也停止了，雜音放大，霍夕還沒明白過來，臉上感覺到一陣風，伴隨而來的是機器後頭的聲音，一下一下地撞擊。原本一片黑暗的研究室突然大亮了，就像被開了燈，然而光源並非從上方傳來，而是從那台巨大的機器。螢幕開始閃爍，像是收不到訊號的電視機，但是在黑白之間卻隱隱約約顯示著什麼。雜音越來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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