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姪女的我，還有七個難搞的舅舅 - 32｜誤會

2021年3月20日 17:05(回溯。案發前一小時又三十六分鐘)

陳伊羽。

「我們出發吧，約五點二十分。」

「嗯。」

這種有如劇本一般平庸的對話已經持續整整一個星期了，兩人的僵局始終沒有被打破，尤其陳伊羽對劉妮柏非常失望，距離他們在中秋節晚會上達成協議之後已經過了六個月，劉妮柏難道真的都把他看成工具嗎?幫忙尋找弟弟夏洛的工具人?

上週五情人節在咖啡廳內吵架的事情在兩個人心底深處漸漸發酵，那分心意卻始終未傳達給對方，雖然雙方心裡都很不願意，但他們各有各的堅持，互不相讓的僵持著，完全沒有進展。

於是就這樣，僵硬的氣氛，陳伊羽按下啟動車子的按鈕......

答答答答......方向燈的聲響劃破沉默。

「是前面那家咖啡廳嗎?」已經開了差不多二十分鐘，陳伊羽不禁懷疑是不是迷路了，導航明明顯示只要五分鐘就能到達目的地。

劉妮柏遙遙頭。

「不是嗎......」

車子快速的經過那間復古式咖啡廳，留下風塵飄在空氣中。那是他們初次見面的地方，在陳伊羽發現自己被欺騙之前，那裡氏他們的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約會......至少陳伊羽是這麼想的。

那家咖啡廳裡充滿著各種回憶，當陳伊羽在外面徘徊，來回踱步猶豫著該不該進去時，劉妮柏認出他，於是邀請他入座。

他們在那裡墜入愛河，在那裡初次接吻，在那裡第一次感受到對方的存在，在那裡，陳伊羽的生活似乎才真正開始向前進。

現在他們卻陷入無限長的沉默，那種吵架的難受感一遍又一遍的反覆重現，當初被騙去當車手的事情有如投影片一般重複上演在腦海，這七天之間，每晚都會夢到劉妮柏背叛自己，或是說她根本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那些噩夢讓他分不清楚現實與夢境，差一點就要衝上前抓住劉妮柏當面質問，可是他並沒有。

那些擔憂化成黑眼圈在他眼底下形成一圈又一圈的黑影。

他不想失去她，卻很氣劉妮柏竟然如此不重視自己。

「妳看起來很緊張。」陳伊羽敲敲方向盤，調了一下後照鏡。

劉妮柏啪一聲把小鏡子闔上並用心不在焉的丟進旁邊的包包裡。「是嗎，我只是不希望她看到我的時候，覺得我是一個不良少女......」她僵硬的回答。

「這台敞篷車是你自己出錢買的嗎?」劉妮柏開始東張西望瞧著這台車身，一下摸摸用皮革製成的車座，一下按按後座旁邊的按鈕。

「喂、喂!那按鈕不行按啦!」

「喔，抱歉......」

陳伊羽透過後照鏡看到劉妮柏，她的臉上露出緊張的神情，登時滿滿的罪惡感湧現。

「妮，過來前座一下。」

「現在嗎?車子還在行進耶......」

陳伊羽露出狡猾的微笑。「妳之前有在乎過這些規定嗎?過來前座吧，我有話要跟妳說。」

劉妮柏果然熟練地從後座爬到副駕駛座，風吹過劉妮柏的頭髮，她其實挺起歡這種被風吹拂的感覺，很舒服，而且這樣能讓她暫時忘卻所有痛苦及煩惱。也許這就是陳伊羽選擇開敞篷車的原因吧，他了解她想要甚麼、正在想甚麼，每一次都能適時地提出適當的幫助。

她應該好好珍惜，這種暖男不是處處皆能找得到啊......

「我想說......」「也許我應該......」

他們視線交會一下，卻只持續了兩秒陳伊羽又別過頭，因為前面紅燈了。

「我想說，我很抱歉之前對妳那麼坎坷，我不應該為難妳，明明是我自願......」

「不，我才該道歉，當初要不是我提出那種要求你現在大概很開心的跟一群朋友在與球場打球、玩樂吧，是我害你時常得拒絕朋友的邀約，我不應該連累你的......」

「別這樣說，我......」

「聽我說完。」劉妮柏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她是真的很喜歡陳伊羽，但是就是因為這樣才害怕，他怕自己內心裡的怪物會傷害他。

她曾經傷他傷得如此嚴重，她不希望事情再次重演。劉妮柏其實從頭到尾都無意欺騙陳伊羽，「司機」的事情也是一樣。

那不是她自己，那是「怪物」做的好事。

「我一直覺得身體裡面有一隻猛獸，」劉妮柏靜靜地開始說。「牠會不停傷害我所愛的人，一旦我愛上某個人牠就會現身破壞那段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感情。先是我爸、我媽，然後是我弟......」

牠愛過他一次，現在依然還愛著他，但是她告訴自己要壓抑著這份心意，不准自己在靠近他。

中秋節晚會當天，沒有人知道她有多開心能夠再次與這個唯一讓她心動過的男人相遇，只是邂逅的結果不太理想，陳伊羽仍然戒備著自己，但這也得怪自己之前一時貪圖想靠賣毒轉取金錢，猛獸，愛上這個男人從一開始就不在她的計畫之中，要求他當擔任「司機」一方面為了錢，猛獸，另一方面是為了把他留在身邊。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陳伊羽發現劉妮柏在利用自己藉此賣毒之後，兩人再也沒有再見面，所以劉妮柏很感謝上天安排中秋節那次的遇見，一方面感到害怕，另一方面又驚又喜。

就是在那個時候她發現自己無法忘掉這個曾經如此深愛著自己的那個男人，犯過的錯誤無法在彌補，讓她心痛不已。

她痛恨自己，痛恨上天，痛恨老天爺為甚麼讓自己的人生如此難過，深愛的男人好不容易回到自己身邊，願意拋下之前自己所犯過的錯，原諒她，然而，她心底知道這次她又在利用這個男人，那隻猛獸，她無法控制牠去傷害他人。

她沒有想過如果真的找到她的弟弟之後，會發生甚麼事情，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要在弟弟與陳伊羽之間作抉擇，太困難了。

妳會不會再犯同樣的錯，找到弟弟之後就把他遠遠拋在腦後?她對自己責問，彷彿這樣就能洗刷一切罪名。難道這是妳想要的嗎?沒有陳伊羽的人生?

所以，現在她絕對不會放掉機會。

「我很抱歉之前為了錢而欺騙了你，我知道在這麼短期間內不可能馬上贏回你的信任，但是我需要你知道，我弟弟是我這一生最重要的人，我無法再度失去他，一旦抓住他，我就永遠不會在放手了。所以，這樣你還要繼續喜歡我嗎?」劉妮柏很認真地思考，斟酌用字，抬起頭卻看到一臉輕鬆的陳伊羽，他沒有皺眉，連嘆息聲都沒有。

他等到下一個紅綠燈停下車之後，才轉過頭，面對劉妮柏。

「其實，我得跟妳坦白一件事情，家裡包括我總共有六個小孩，妹妹有兩個，弟弟有三個，所以如果妳覺得妳弟可以輕易打敗我，勸妳還是想想吧。如果有一天我能夠跟你弟弟好好認識一下，我會很開心的。」陳伊羽對劉妮柏露出真誠的微笑，他希望劉妮柏能夠理解自己的心情，即使生活中多出一個弟弟，也無所謂。

「關於妳說的那隻猛獸，我們一起打敗牠吧。」

只要有劉妮柏在身邊就夠了。

「好啊，我看你可以撐到甚麼時候!」

車子再次開動，踩下油門的當下，陳伊羽看到一個奇怪的場景。

「欸，是那間咖啡廳嗎?神......飲咖啡廳?」

劉妮柏往前靠想看清楚，街道旁邊一個穿著白色洋裝的女人看著巷子裡猛發抖，一個男人蹲在巷子口檢視著地板，不對，那是一個......一隻手?

「為甚麼陳洛婷也在場?」陳伊羽開始加速，愈靠近現場，越發覺得不對勁。

「我沒有約她啊，難道是劉炳中邀請她嗎?」

不可能。一個聲音同時在兩人內心裡發出。

「等等，那個正在朝他們走過來的人是誰?」劉妮柏整個人靠在車門上，彷彿這樣就能看清楚遠方發生的一切。「地板上那是一個人嗎......劉炳中在幹嘛?她在拖某個東西......他們為甚麼臉上都那麼驚慌?」

一公里。

八公尺。

六公尺。

三公尺。

一公尺。

陳伊羽倒抽一口氣。

白色洋裝被染紅，女人毫無生氣的眼睛看著天空，永不得安詳。

陳伊羽下意識踩下煞車，緊緊地踩到底，雖然完全不知道發生甚麼事情了，但是眼前已經出人命——

「快點上車!」陳伊羽用力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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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3月20日 19:05(星期五。現在。案發後二十分鐘)

陳洛婷。

「在找這個嗎?」

我抬起頭，剛才不小心鬆手掉落在街道上的手機此刻正握在劉炳中手裡。

「謝、謝謝......」

我靠在露台上，這裡是劉炳中和妮博斯的住處，從這裡可以俯瞰整片草坪。

那片空地原本是劉家族的地產，外婆把她改造成類似花園的園藝空間，有時候可以看見外婆在花園裡穿梭，或是劉圤林舅舅牽著阿魯士在那裡散步，那個景色看起來有如置身油畫之中，如此不真實。

我盯著花園，劉炳中來到我身邊。

「你看起來就像一個被從頭到尾改造過的娃娃，是妮博斯的傑作嗎?」

「當然，妳不會知道她那個時候有多固執，我連我的頭髮都無法保留，明明只要綁起來也會很好看的......」

我們彼此會心一笑。

「還有你的品味還要再加練習，給你一個忠告......香水也是有分男女用的，我看你下次找妮博斯幫你挑吧。」用笑話來開場白不知道效果如何。

「嗯，我會的。」他露出的笑容，很高興發生那些事之後我們又能再次對上話。

「所以......陳伊羽也知道這整件事情?」我問。

我還不習慣劉炳中的頭髮，他下意識摸摸後腦杓結果卻摸了空。「從最一開始他就知道了，我是說，當初中秋節晚會的時候，劉妮柏就把所有事情告訴向他了。陳伊羽原本一副不在意的樣子，但是妳應該親眼看看他現在有多黏劉妮柏。」

我用餘光看他，我們間隔一個肩膀，我偷偷深呼吸一口氣，轉過去看著他。

他也轉過來，歪過頭。

「那個......我很抱歉之前那樣罵你，明明甚麼也不知道還拿別人的話傷害你.....」

「你振作點好不好?!」我莫名的大吼回去，手裡拿著啤酒大力往旁邊一揮，酒八成已經被我撒滿在草坪上了。

「莫名其妙......關妳甚麼事啊!」

「關我甚麼事?你看看你這狼狽的模樣!」

「整天帶著全身酒味，只會發酒瘋，從不試著去挽回自己的家庭，只會在角落哭泣!」

「你知道我媽、阿姨、叔叔還有其他人是怎麼說你的嗎?『孩子，別看了，他不是個好榜樣。』看!多麼無恥!」

「我......」

「要讓你變回原本的樣子。」

「......好啊，我看妳能做到甚麼地步!」他站起來，大力揮舞著自己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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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摸摸鼻子，斜眼看著天空。「有嗎?我好像忘記了耶......」

我垂下肩膀。「吼!你幹嘛要隱瞞我那些事情?早跟我說我就不會說出那些傷人的話啦!你那時候應該很傷心吧......明明你只是在保護我們而已......」

他用餘光瞄了一眼我，我完全提不起精神，肩膀上好像被兩個石頭重重的壓著，連頭也抬不起來，我根本沒有臉見他啊。

他輕輕地抬起我的下巴，讓我們的視線交會。

「沒關係啦，讓妳對這一切一無所知就是我最初的目的呀!現在既然妳發現了，之後我會一件一件事情慢慢跟妳解釋，別擔心!」

「嗯，慢慢來。」

就在我們陷入沉默之際，露臺的門被某人拉開，一顆頭探出來。「阿江，有人找你。」

我們對視一眼，該來的還是要來。

劉炳中走在最前面，妮博斯則是留在後面跟我走在一起。

「中秋節那一天，我看到妳跟劉炳中舅舅在庭院角落的互動，還有妳從他家走出來的時候......那讓我更加確信，以為妳是他的......」我就此打住，希望她明白我的意思。

妮博斯驚訝的看著我，接著大笑起來，樓梯間都是她的笑聲。如果我沒看錯，走在最前面的劉炳中也回瞥我一眼，嘴角微微上揚。

「妳以為我是他的情婦?哇哈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欸，阿江，你有聽到她說的嗎?我?你的情婦?哈哈哈哈!」

「我......」

劉炳中的聲音從前面傳來，雖然我看不見他的臉，但我很清楚他臉上正掛著一抹大大的微笑。「妳應該想想看妳再說甚麼，這個世界不是妳想的那麼亂......其實也沒多整齊，可是，等一下......」

劉炳中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來認真地看著我。

「陳洛婷，在妳的眼裡我是那種人嗎?」他的眼神感覺傷心透了。

「沒有，不，那個，我不是那個意思......老實說，我一度以為你跟林秀斌的養母偷情......」

劉炳中露出憤怒的表情，嘴角卻隱隱約約揚起。

「甚麼事情那麼好笑?」劉怡萱靠過來，我們還在樓梯間，而她站在一樓的樓梯旁。

「沒事!」我立刻說，擠過劉炳中旁邊逕自來到客廳。

劉怡萱跟著我過來，我能聽到妮博斯和劉炳中的笑聲，太丟臉了，我根本沒臉見人，我竟然會以為他們之間有甚麼......

「妳的臉好紅，妳真的沒事吧?」劉怡萱問。

有人打開門，兩個腳步聲踏進來。

「我真的沒事，謝謝。」

有時候我真的不知道劉炳中在想甚麼，竟然會收養一個女孩當養女，沒錯，那個女孩現在已經將近大學畢業了，還跟我哥同一間學校，更噁的是為甚麼劉炳中要讓她住在他家?喔，當然了，為了把她藏起來，畢竟她正在被追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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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3月20日 20:30(星期五。現在。案發後一小時又四十九分鐘)

陳洛婷。

「靠!我媽嘞?我問你我媽嘞?你到底是誰?為甚麼要找上我媽?我媽她到底在哪裡?回答我!」某個激動的嘶吼聲從門口傳來。

我和劉怡萱反射性站起來。

門口站了一群人，門大大的地敞開，腳踏墊可憐兮兮地被踢到一邊去，乾乾淨淨的木質地板上現在遍布鞋底的痕跡，泥沙，灰塵。

妮博斯站在一旁一副很抱歉的模樣，剛才大聲吼叫的男孩被陳伊羽和劉炳中從兩旁分別架住，男孩依舊激動地揮舞雙臂，亂踢亂叫之際劉炳中和我哥兩人被攻擊得很厲害，我想就算旁人再怎麼勸說安撫他也沒辦法聽進去了。

混亂的場面，除了激動的男孩、努力安撫男孩的兩個男人以及無措的妮博斯之外，門口隱約還站著一個人，他老神在在地靠在門邊，目睹一切發生。

他的外表看起來像個不良少年，卻給我一種感覺，不論是打扮還是表情，他都努力掩飾著自己是不良少年的事實，結果不太理想，他依然是個混混，看起來非常像一個混混(雖然他的確是)。

這並非我意料之外，我指的是他這個渾身惡霸的氣質，林秀斌本身就有兩個小弟了，自己臉上又寫著「我是混混」四個字，不難想像他身邊的朋友會是怎麼樣的人。

這讓我想到一件事情，不知道林秀斌還記不記得在孤兒院曾經與智辰安見過面，還變成很好的朋友?

畢竟他連姐姐的面貌都認不出來，何況是智辰兄弟?

但也很難說，林秀斌與智辰兄弟倆相處的時間遠比跟妮博斯的還長很多，忘記姊姊，記得智辰，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話說，為甚麼當初劉炳中只領養妮博斯，而不一起領養林秀斌呢?

說起來，眼前這位不良少年，他叫做「智辰安」。

用膝蓋想也知道是智辰良平的哥哥。

我之前有提過他，但只是輕描淡寫帶過去，我只說了他是個不好的榜樣，身為哥哥的他做出了許多令人髮指的事情。

這樣吧，我再說明白一點。

智辰良平的哥哥，智辰安，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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