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必有我》 - （2）惡夢

（2）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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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涼如一片凝固的寂靜，只有脈搏儀器的「嘟嘟」聲作響。

門外有軍裝人員在看守，來回走動的影子透過窗戶折射在房間地上，像田野隨風竄動的樹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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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中央是一張床。

老張被綁在床上，閉眼，似乎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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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nnie！ Connie！」老張忽然拼命掙扎，病床不斷搖晃，發出吱吱的聲響：「住手──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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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涼的公路上，樹影揮舞。短促的蟬聲起起伏伏，與脈搏儀器的運作的聲音，混在一起。

老張環顧四週，還沒有理解到自己正身處惡夢裏，便看到公路中心站了一個長髮女子，身穿素黑色的連衣裙。老張在一瞬間便認出，這是20歲模樣的Conn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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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張想呼喚對方，卻發現在夢境中，無論他如何操縱喉嚨的肌肉，都根本無法發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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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是違反常理的，例如夢境裏的老張無法說話，即使他在現實中不是啞巴；但某程度上，夢又是合乎邏輯的，例如被綁在床上的老張，現在於夢裏也無法動彈。

所以此刻，當一輛卡車毫無預兆地從公路盡頭駛來，撞上Connie時，老張只能站在原地，目睹一切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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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在一片黑暗中，傳來巨大的碰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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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睜眼。

陽光照了進來，柔和地照亮一個男孩的臉。

他叫張天宇，今年二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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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宇彎身從床上起來，環顧凌亂的房間，都是雜物與亂放的衣服，目光最後落在床邊櫃上的時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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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面顯示時間是8點40分20秒，時分秒針正好把時鐘瓜分成三等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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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今日要上九半的課，要遲到了。」意識到些甚麼的小宇，懊惱了幾秒，又重新躺回床上，把被子蓋過自己，隔著棉被呼喊：「媽咪！怎樣不叫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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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的客廳裏只有簡單的擺設，一張沙發、一張方形餐桌、兩張椅子、一個深褐色實木櫃子和一台電視。剛換好衣服的小宇走出房門，看見桌上放着一份快餐店的早餐，拿起薯餅往嘴裏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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碟子旁邊有一張紙條：仔，朝早約了朋友去大嶼山拜佛，記得吃飽早餐才上學。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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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早講。」小宇心中嘀咕，把薯餅吞下，就準備出門。

然而三秒後，小宇又再次折返，坐下來準備把整份早餐吃掉，因為他看見大門上面貼了另一張紙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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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一定不會好好吃早餐，所以在門口多貼了這張，溫馨提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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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宇正一邊狼吞虎嚥把早餐塞進口裏，一邊感受文字背後的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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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回家後，看見早餐還有剩，你就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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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形容二十歲的張天宇，大概可以用上一切美好而平庸的詞彙，他不聰明，成績普通、外表平凡、修讀設計但身上沒有任何藝術氣質。

但他年輕，這是小宇身上最重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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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張晚年意識還未徹底糊塗前，他偶爾也會幻想，自己的身體在某天忽然變得年輕，重回十八歲，或者二十歲，把頹唐破敗的人生，重新活一次。又或者至少讓他回到四十歲那年，在一切險惡的事情發生以前，阻止自己，救回摯愛Conn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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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若果真有時空穿梭這回事，也難保只是讓惡夢再度輪迴。對此，老張心裏一清二楚，卻仍不禁掛念那個初遇Connie的清晨課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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