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心的故事 - 《青春疼痛文學》

「錯過了的十七歲，重返就沒有遺憾幺？」

二零二一年，孟冬。

冬日的暖陽是蒼空收藏已久的奢侈品，像一顆晶瑩剔透的黃寶石，美化了冬風的猖狂與凜冽。月台邊形形色色的旅客熙來攘往，火車鳴笛，伴隨著沒有溫度的廣播。

我踏上了返鄉列車。

回家的路對於在外打拼的青年來說是令人感動的，但對於我來說其實還挺感傷，我懷念家門前的小白花，中學操場上的紅土，公園小溪裡的錦鯉，還有與我相視而笑的少年。

但是每每想起，要把那段傷心往事再走一遍。

外頭的景色隨車廂行駛裁剪成數幀快速飛逝的剪影，我盯著窗外發呆，沒注意到有人在我身旁的位子坐下。

「墨染？」

玻璃窗的反射映出他的輪廓有些模糊，我晃眼過去，對於他的意外出現很是驚訝。

「好久不見，很巧啊。你也要回家嗎？」

他笑得雲淡風輕，彷彿我們分開的日子只有四天而不是四年，彷彿高中消磨的歲月不過是浮光掠影。

「嗯。」

他有種說不上的改變，不是面容上，而是神態上的改變。那讓我有些不知所措的安心，望進他的深邃的眼就像撥開記憶湖面上紛繁的落葉，我還是無法忘卻令我傷心欲絕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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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七年，仲秋

人們總說青春是人生中最難忘的年華，十七歲的我們卻被埋在考卷堆裡，日復一日重複著同樣的生活。

墨染是無聊校園生活裡唯一的光，他笑起來像秋風一樣爽朗而舒適，說話時如同夕陽餘暉般迷人。我一直暗戀著他，上課的樂趣就是偷看他寫筆記的樣子，犯睏的樣子，和朋友聊天的樣子，打球的樣子，我幾乎把青春全部的目光都留給了他。

真正熟識的契機是期中後換位子，他成為我的同桌，墨染像一般高中男生一樣會幼稚地捉弄我，惹怒我，我卻不覺得討厭，可能戀愛的時候他不管做什麼我都喜歡吧。

每當他又讓我氣想揍他兩拳時，他總會把臉凑近，伸手揉揉我的頭，漾起爽朗笑意。原本停在空中的手就會瞬間失去力氣，臉頰不受控地泛起紅暈，羞澀地撇開視線。

有一次我數學考試不合格被老師留下來補考，回過神來發現教室只剩我隻身一人。天色已晚，黑漆漆的走廊陰森得嚇人，我僵在位子上不敢亂動，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急得快要哭出來。

「傻瓜，怕黑還不快走。」

聽見少年的聲音如同救贖，墨染插著口袋站在門前，走進來拎起我的書包，牽住我的手，一言不發地拉著我往外走。

霎那間心跳整個亂了節奏，我看見他背後衣領上露出的一小截後頸染成粉色，差點忍不住想上前擁抱他的衝動。那是第一次的皮膚接觸，就算彼此體溫都熱得發燙也捨不得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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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還在學校？偷偷等我喔？」

暗黃街燈下把我們的影子拉得斜長，他的制服外套批在我身上，薄薄一件卻讓我全身充滿暖流般溫暖。

我們肩並肩，輕輕試探。

「小自戀，我只是練球練比較晚而已。」

他開玩笑地把書包丢給我，露出嫌棄的表情。街燈下，我分明看見，他微紅的耳廓，與淺藏不住的笑意。

那天以後，就算沒有補考，他也依舊在校門口等我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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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實不太清楚曖昧的確切時間，那一陣子，就算換了位置也不影響彼此的喜歡，回家後無論大小事都會傳訊息分享給彼此，講電話講到手機發燙是家常便飯。

我們會在操場上的梧桐樹下偷偷牽手，公園裏約會，家門前依依不捨的分別。那幾個月就像是我生命之河裡的金沙帶，幸福得難以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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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剛剛隔壁班男生跟我要電話。」

「你給他啊，幹嘛跟我說？」

「你都不會吃醋一下喔？」

「我們又沒在一起，幹嘛吃醋？」

本來只是無聊的日常對話，我卻對他沒所謂的態度感到不滿，雖然知道他是無心的，但在感情裡人總是會把一些小事無限放大，誤解後陷進自己的胡思亂想。

十七歲第一次談戀愛的我哪懂這些呢？我只是要他霸氣地搶過手機，把那人的號碼刪除，滿足我貪婪的虛榮心。

為了賭氣，我故意不主動傳訊息，他打電話給我也不接，直到隔天早上，好像這樣就能讓自己好過一點。

那時我還不知道，那通電話是我後悔一輩子也無法接起的遺憾，是青春急轉直下的催淚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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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以後，我們傳訊息的頻率變少了，連電話也不太講，一開始以為他只是找了打工太忙碌而沒有時間，後來發現他在學校也有意無意的避開我，讓我有些不安。

其他人打趣的問起我們什麼時候要交往的時候，我只是笑笑帶過，一邊觀察著他的反應。墨染也淺淺的笑了，我卻分不清他是因為覺得害羞而難為情而笑的，還是只是因為那句話很可笑所以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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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好嗎？感覺我們好久沒說話了。」

「沒事啊。」

「你確定嗎？如果你不開心真的不要憋在心裡，什麼都可以跟我說。」

「真的啦，我沒事，不用擔心。」

這是我們聊天紀錄裡最後的對話紀錄，不知何時開始，我和他講話變得小心翼翼，害怕他看我的眼神，有時他對我說話的語氣冷漠使我顫抖，又會在我快掉落懸崖的時候牽起我的手，把我拉回來。這樣曖昧不明的關係使我失去安全感，從前喜歡的那個美好少年，如今只能從記憶庫裡尋找有他的畫面，靠著曾經的回憶才能繼續喜歡著他。

我知道，再這樣拖下去我們遲早會走散，於是我下定決心，在他生日當天跟他表白。由於他說他那天要打工，沒有過生日的打算，所以我策劃了一場驚喜給他，除了研究很久終於出來的手工蛋糕，還有精心準備的生日禮物，只要我別把告白搞砸，我相信這絕對是一場難忘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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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點，在墨染下班之際，我早早備好蛋糕與禮物，藏在他家門口的轉角。

聽見腳步聲漸漸靠近，我輕輕探頭，深怕他會提前發現我，卻看見另一個女生走在他身邊。

他們停在街燈下，太遠的距離使我聽不見他們的對話。我安慰著自己，那只是正好順路的朋友或同事罷了，沒什麼大不了的，沒什麼。

當燈光閃爍的霎那，還來不及說服自己，我卻看見女孩墊起腳尖，吻上墨染的唇。

那瞬間，手中的蛋糕隨著眼淚滑落到地上，彷彿世界上所有的痛都朝我襲來。

我看不下去，我怕我再多待一秒就會死，偏偏腳使不出力道，只好緊緊閉上眼睛。

或許是本能驅使我遠離可能危害生命的地方，我是無意識地自己走回家，像靈魂出竅一樣。手機在口袋裡響個不停，連關掉的力氣都沒有。好吵，腦袋裡的聲音快要衝破耳膜，像要將我吞入萬劫不復的悲傷當中，我的眼睛仍在發燒。

那是第一次感受到絕望，痛苦、心碎同時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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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以後我就沒見過墨染了，每天被低氣壓籠罩著，眼睛像是開關壞掉的水龍頭，總是沒來由地哭。我的家人不知道我發生什麼事，只知道我不想去學校，因此幫我辦了轉學。

失戀這件事對別人來說可能是件無傷大雅的小事，但對我來說卻是至今無法忘懷的沈痛。那一段日子裡我幾乎是掏出全部的自己去愛他，所以失去時才會如此痛徹心扉。四年過去了，回憶經過時間的療傷漸漸淡化，我依然無法走出來，只好把他藏進潘朵拉的盒子裡，只要不打開，就不會嚐到熏眼的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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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二零二一年，火車駛進隧道，連同彼此的寂靜無聲駛進深處，我們沒有向彼此搭話，我知道不管說什麼都不合適，我們注定無法再有任何交集。

「對不起。」

他還是說了，那句老套卻必要的道歉。

其實我們都不能怪罪誰，只怪那時候的自己太年輕，不知道該怎麼留住對方，使彼此的距離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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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接起的那通電話，是他被媽媽徹底拋棄的那一晚。他是個缺愛的小孩，活在只有父母爭吵的童年裡，失去該有的疼愛，長大後再怎麼填也填不滿。

那晚他媽媽受不了經濟壓力要將他棄養，童年的創傷被再次挖開，我卻因為賭氣卻忽略了他忽需安慰的缺口。那時候他便不再相信我的愛，把重心移轉到另一個同桌的女同學，試著讓她愛上自己。他的確成功了，所以生日那天她才會情不自禁親吻他。當他發現他想要的不是這種愛時，已經太遲了，我走了，那些傳不出去的訊息在對話框裡像他填不滿的孤寂，無處安放的空虛至今依然塵埃未定。

這些遭遇我後來都知道了，那又如何呢？傷害已經造成，我們只是在同個曖昧不明的地方交匯，到了夜晚還是個自墮落。要是那天我有接起他的電話，要是那時他誠實一點，向我說出心裡話，我們的結局是否會不一樣？

我永遠不會知道，但我清楚明白我們已經不是那個能夠用全力去愛，單純又青春的十七歲的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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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以前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我只敢透過玻璃折射看他的眼睛，我怕我又不小心跌進回憶裡。

「我知道我這樣很自私，但這四年以來，我沒有一刻忘記妳，只有妳的愛能滋潤我的悲傷，我需要妳。」

我又何嘗不是呢？也只有他能讓我傷心絕透。

他見我低下頭不語，便試著牽起我的手，把他的手覆在我之上。

「我知道我給過妳傷害，我理解你不想與我有任何交集，但這四年我改變了，如果妳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好好愛你。」

「我們……還有機會從來嗎？」

我抽開他覆上的手。

「夠了，墨染，我們已經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