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殞落後 - 一份觀察筆記

情緒化、易怒具有攻擊性，不受控制。

　　這些評價乍一看以為是出自於甚麼野生動物頻道，但其實這些都是刑默對方澤陽初期時所得出來的結論。

　　那時方澤陽跟誰都相處不來，即使是在社區被譽為是好好生先的刑默亦是如此。

　　不得不說，方澤陽的直覺的確是很敏銳，只須一眼便把自己的底細看個清光。

　　不過也幸虧他是個健忘的人。

　　刑默摸了摸左邊隱隱作痛的臉頰。

　　“嘶……即使上了藥還是很痛呢……希望不要腫起來才好。”

　　刑默一邊喃喃自語，一邊抓起旁邊的熒光筆，將具有攻擊性的這段文字標記下來。

　　為了有更多的機會觀察這個性格古怪的男人，刑默謊報自己鎖匙沒帶，想要借住一晚。

　　只見方澤陽的表情糾結了一下，最後還是拋下了一句「進來吧。」便打開了門。

　　明明戒心這麼重，但看到別人有困難還是會選擇幫助。看來這個男人也懷不到哪裡去。

　　──不過緊接着遇見方澤陽背部的疤痕卻完完全全是個意外。

　　那道鮮紅刺痛了他的眼睛。思緒控制不住的陷入回憶之中。

　　在那個炎熱的夏日，男人無意間的回眸一笑，足以令到少年時期的他小鹿亂撞。

　　身體比腦袋快一步行動，刑默抓住方澤陽纖細的手腕，冷聲質問着他。

　　“之前是做警察的？”

　　見方澤陽點頭，刑默的腦袋彷彿有無數花火炸開，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居然是他一直尋找的人。

　　他的巡警先生。他的太陽。

　　刑默努力的保持着理智，從浴室內退了出來。

　　在太陽離他而去後已經過多少年了？

　　苦苦等待了十年，由一開始主動找人打探消息，熬到最後愛慕變成了怨恨。

　　他怨恨當初男人一聲不響離開，說是辦完事後就會來找自己。一年又一年，直至母親去世搬離了黑街，男人就像人間蒸發了般沒有再出現過。

　　他走的時候甚至連名字都沒有留給自己。

　　……結果到頭來，他根本就和那些大人們一樣。滿嘴謊言。

　　“喲，這不是刑家的小鬼嗎？今天也來看海？”

　　碼頭邊上叫賣的小販一見到刑默便推着小推車向他打招呼。

　　“你好。” 刑默禮貌的點頭。

　　“哎喲……你每日都過來這裡等人啊、已經有好幾個年頭了吧？我算算看……”

　　“六年。計上今天過後剛好滿七年。” 刑默笑笑，隨後問道：“請問今天有看到那位身型高大的男人嗎？”

　　小販搖頭。

　　“我說你啊，問了這麼多年都……” “抱歉，這是最後一次了。這天過後我就不會再來了。”

　　刑默如常向小販買了一包栗子。

　　在小販錯愕的表情下，刑默緩緩開口道：“如果有天那個人回來找我的話麻煩替我說聲我不想再見到你，請他不要再出現在我眼前……”

　　刑默說到一半頓了頓，又改口道：“……不，或者你直接說不清楚也行。麻煩您了先生。”

　　──時間回到現在。

　　自從那天起，他就徹底放棄了尋找太陽，生活變得暗淡無光。刑默甚至懷疑在黑街與男人相處的點點滴滴是否為幻覺……

　　但那足以融化一切的笑容、溫暖的大手，還有為救自己而在背部上被印下了猙獰的烙印……這些怎麼會是虛幻？

　　正當刑默已經接受自己的太陽早已消逝的事實時，方澤陽出現了。

　　在他意想不到的時間點上出現了。

　　一發現方澤陽就是當年的小巡警，先前的怨恨便煙消雲散，他不禁感到喜悅。但緊接着的便是一連串的為甚麼。

　　為甚麼明明他還活著但又不找自己？

　　為甚麼他的身型和性格產生了這麼大的變化？

　　身上的各種疤痕從哪來的？好端端的怎麼成了一個瘸子？

　　刑默感到坐立不安，黑夜中他死死盯着緊鎖的房門，很顯然如今的方澤陽喪失了大部分記憶，活得渾渾噩噩。

　　在他離開的那些年究竟發生了甚麼？有甚麼事是自己不能知道的嗎？

　　正當刑默想在方澤陽家中調查之際，門內傳出一陣嘔吐聲，還隱約伴隨着男人痛苦的呻吟。

　　要去看看嗎？

　　理性壓制住了他的想法。

　　「不。還是再觀察多一下。別驚動他。」

　　“不、不要……不要過來！”

　　破碎的玻璃如同方澤陽脆弱的神經，一碰即碎。陷入幻覺的他不顧被划得鮮血淋漓的雙手，緊握着碎片奮力的抵抗着不存在的威脅。

　　究竟為甚麼會變成這樣？

　　從這天開始，原本對男人的怨恨又轉變成不解和心痛。

　　這才不是他的太陽。他原本的性格可不是這樣的。

　　必須要搞清楚當年究竟發生了甚麼事。

　　方澤陽服用的鎮定劑有一定成分的安眠作用。持住這點，刑默將沉睡的男人安置在床上後便大起了膽子在房內搜查。

　　最終，他從最底下的抽屜裡找到一疊厚厚的治療記錄。

　　由新至舊排序，一開始是轉介到精神科的通知，越往後翻就越駭人。

　　右腿粉碎性骨折、肋骨斷裂刺穿了內臟導致內出血，頭部亦受到重創，心臟一度驟停……

　　刑默翻頁的速度越來越快，他難以想像當時方澤陽究竟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而記錄下傷痕的資料居然就這樣被男人隨意的棄置在底層抽屜裡。

　　說是要去辦點事、完事後怎麼只剩下半條命？而且還把過去的一切都忘個清光……

　　刑默回去後將筆記本撕碎，推翻掉早前對方澤陽的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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