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逐【原耽】 - 第一章　流浪

　　夜色下，看似平靜的海浪隱藏著洶湧的力量，在那人坐著的礁石旁不斷起伏著，幾乎快要漫過整個礁石。可那人卻毫不在意，只是用修長而尖銳的指尖劃破暗色的波浪，像是捲著髮絲一般的讓流動的黑水在指間纏繞，然後放開，把玩似的重複著。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A8TpycrjQ

　　直到月色變得更加明亮，他才百無聊賴的甩去已然轉白的水滴。

　　在這微光籠罩下，才能勉強看清那人有著精緻的五官和一頭白得透明的濕潤長髮，如果再湊近一看還能隱約看見他巨大的純白尾鰭正在漆黑的海面下擺動。

　　這條近來天天待在這顆石頭上的人魚早已引起周遭生物群落的關注。來到這裡以後他幾乎沒有再進行太多的移動，始終在附近徘徊不去。待在這裡的期間內，他幾乎佔據了牠們所有的資源，但牠們沒有一個敢靠近這不速之客，更別說驅趕。這頂級的獵食者總能抓到最大最好的那幾條魚飽餐一頓，偶爾撈一撈隱藏在海沙底下的貝類換換口味。如果只是這樣也罷，可這怪物他甚至能敏捷的一次抓住好幾隻不長眼的海鷗，或者出於一時的興趣獵殺路過的龐然大物。濃厚的血腥味在海中徘徊了許久，不久前才散去。

　　那些智勇雙全的鯨豚族都為此繞道而行了，他們這些弱小的蝦兵蟹將怎麼可能敵得過？被迫前來海面上探察情況的小龍蝦士兵瑟瑟發抖的想著，以他自認安全的距離觀察這條人魚。幸運的是，人魚似乎沒有發現牠的存在，正輕聲的哼唱著什麼。

　　“……Lonely, I'm Mr. Lonely……”

　　這並不是人魚的語言，也並非海中族類的任何方言。這種牠從未聽過的語言在人魚口中編成了憂傷而悅耳的旋律。彷彿被蠱惑，小小的士兵忍不住湊近了些。

　　“I'm so lonely, I'm Mr. Lonely. I have nobody……”

　　牠正聽得入迷，歌聲卻戛然而止。士兵一愣，看著不知何時已經近在眼前的人魚。

　　「就是你，在看我？」

　　人魚柔和的嗓音詢問道，右手的指甲刷地伸長，在月光的映照下閃著致命的光芒。

　　「不不不不是人魚大人，我只是……」小龍蝦士兵慌亂的揮舞著雙螯，語無倫次的解釋，「我無意冒犯只是、只是被您的歌聲……」

　　「這不是答案。」

　　士兵嚇得直抖。什麼軍中保密協議在這生死一刻全都拋諸腦後，將牠被派來這裡的任務目的使命甚至指揮官是誰全都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了。深怕對方對他的回答有一絲不滿意。

　　當牠快連祖宗十八代都要交代出口時，人魚瞇起眼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打斷了牠冗長的自白。

　　「我對你是誰沒有興趣，你說的這些也對我毫無用處。但，我欣賞你的求生慾望。」人魚笑了笑，「這樣吧。你如果能說點有趣的新鮮事，我就放你走，如何？」

　　「好、好的！」

　　小龍蝦士兵點頭如搗蒜。雙螯抵著小小的腦袋絞盡腦汁的思考著，試圖抓住這機會。

　　「雖然我給你時間思考，但我沒有太多耐心……」

　　人魚欣賞起自己細長而優美的指甲。

　　「等等等等人魚大人，我、我想到了！」

　　「在、在『海岸』那邊！對！那邊最近住了一個奇怪的人類！」

　　「住在『海岸』？一個人類？」

　　「是的！」見對方有了點興趣，小龍蝦士兵緊接著說，「您也覺得奇怪對吧？這個人類什麼地方不住，偏偏住海岸那種地方。我們都在猜他大概是被陸地上那些人類群落拋棄了，他看起來也不像個正常人類……」

　　「他在那做什麼？」

　　「聽阿蟹那傢伙說啊，他就像個正常人類一樣在生活，每天出門晃晃又回來，還都弄得髒兮兮的。」

　　「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

　　「除此之外什麼也沒做，人魚大人。這正是最奇怪的地方。」

　　「一個被驅逐的人類到了那裡卻什麼也沒做？那確實很奇怪……」

　　人魚饒富興味的瞇起眼。

　　「那……人魚大人，對這件新鮮事還滿意的話……」

　　人魚沉吟了一會，又笑了，要求道：「帶我去見他。」

　　「……您說什麼？」

　　以為自己已脫離危險而快樂扭動著的觸鬚頓時僵住，小龍蝦士兵愣愣的看向人魚。

　　「帶我去見他。那個人類。」

　　「您、您不知道海岸那……？」

　　「聽說過。」

　　「好的……海、海岸就從這裡往那個方向……」

　　「帶我去。」

　　「……好……」

　　小命重要，不想去也得去。士兵哭喪著臉，步足刷刷地領著人魚前往那個沒有任何正常生物會想踏足的地方。

　　『海岸』，向來被海族稱為死亡之地，那裡堆積著千年以來未能分解的人類製造的「廢棄物」。自前幾十世紀以來科技的迅速發展，雖然已發展出更為精細的分解技術，稀釋了大部分固體，可終究未能解決根本問題。稀釋後以為安全無虞而排放至海中的液體衍伸出更多問題，導致排放管線附近的海域長年瀰漫微量的毒素和不明元素。而未能如當初預計的那樣被常態海水分解的那些科技產物持續增加，堆積於岸邊，不時造成一些海中生物的意外傷亡。

　　不過這些威脅對已然產生智慧的各大海族來說不足為懼。可待在那環境下依舊不智，紛紛選擇遠離。人類群落顯然也有類似的想法，只是原因更趨於厭惡而非戒慎小心。每每造訪海岸，那些他們丟棄卻還在運行的骨董輔助型機器人總會活動起殘缺的軀體、帶著滿身的油汙迎上來（請別誤會它們擁有智慧，這舉動僅因為設定）。兩方有默契地都遠離了此地，僅偶爾派遣一些觀察員巡視狀況。

　　但是現在，人魚微笑著。深邃的紫色瞳孔映照出瑟瑟發抖的小龍蝦士兵。

　　還是當一回不正常的生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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