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文錦集》 - 二十九、《說書先生》（附圖人物為明花）

陰天，涼亭下有兩人，一個是帶著妖怪面具的說書先生，一個是穿著道服的小女孩兒。

「先生，今天還為揚揚說故事嗎？」自稱揚揚的小女孩托著長袖，坐在椅子上好奇。

說書先生：「好，你想聽什麼故事？」

揚揚：「妖怪的故事。」

說書先生突然靜默，隔了好一會娓娓道來。

有一個叫小言的孩子，有雙美麗的紫眼，他從小就能看見不屬於凡間的事物，村裡人傳說，他是妖怪，會招來不幸，孩子都不敢跟他玩。

除了收養他的老奶奶，莫敢親近。

「你不是妖怪，這世上並沒有妖怪，只有人心變化莫測。」老奶奶摸摸小言的頭髮說。

因為不受歡迎，他們一起搬到山上的老屋住。

小言的體質也很特別，會主動吸引冥界的靈，看不見也罷，但他不僅能看清，還能聽見靈人之間的對話，黑的、白的，含冤莫訴的……

無辜的冤魂，甚至會纏著小言訴苦，他總是不計較它們，默默安慰和聆聽。

漸漸地，越來越多靈魂找到小言，請求他完成自己生前未能完成的遺願。

小言雖然是男孩，但從小質樸乖巧，不哭不鬧，他的魂魄帶著一種和祥的氣息，就像發光體，不斷吸引其他靈人靠近取暖。

多年過去，請小言協助的靈魂們逐漸忘記了，他還只是一個十歲孩子。

某天，一隻強大的惡靈找到小言，叫小言陷害自己的仇人，小言自然不幫壞人做壞事。

即使惡靈掐住他的脖子威脅，他都沒有鬆口。

後來，小言一直在森林裏迷路，空氣結霜，秋去冬來，老樹枯黃，他才知道過了很久。

直到一位如同女神的存在，提著黃金色的紙燈籠，在最冷的冰雪底，找到了他。

「我叫明花，是現任冥王，你叫什麼名字？」黑髮女子穿著織工華美的滾金黑袍，她笑盈盈蹲下來，拿出手帕，仔細擦掉男孩臉上的血跡。

「小言。」男孩笑道，他很高興終於遇到一個可以跟他說話的人。

「跟我走吧，我知道奶奶在哪裡。」明花嫣然一笑，牽起他的小手，並默默施法，把依靠老樹的一個嬌小身影埋入凍土，好好安息吧。

原來，是老奶奶請求明花，好好照顧小言。

「冥界的魂，不該無故干涉凡間。」明花罕見地對冥界發火，她此刻變成了真正的閻羅，鎮得四方怨靈不敢造次，紛紛下跪求饒。

她收回凶神惡煞，轉向小言，化作一個溫柔和善的面孔，如同母親一般照顧他。

冥界大部份的靈魂，會以蝴蝶樣像出現冥王身邊，愈善則白，愈惡則黑，皆聽冥王使喚。

靈魂會以死前的模樣顯現，儘管過去一百年，依然不變，孩童是孩童，老嫗是老嫗。

但小言不同，他是被冤枉的，明花把他當成自己的孩子，留在身邊細心照顧，靈魂若吸收了愛和光，在永恆的冥府也會逐漸成長。

人間的六年過去，小言跟在明花身邊，他學會法術，慢慢適應招靈體質，和冥蝶和平共處。

他化為一個少年，長相比大多數明花見過的人都美，怪不得天生有吸引靈魂的特殊體質。

小言的心地也很美，宛若純水，可謂德貌雙全……他成為冥使的考核，是帶怨靈回冥界。

正是六年前重傷小言的那個惡靈。

再次相見，小言卻不恨它。

「六年來懷著怨恨，你一定活得很辛苦吧？」一遇見惡靈，小言反而開始同情它。

明花說，有心情的人，遇見仇敵反而會流淚。

小言說服惡靈，帶它走出陰暗，並淨化它。

很多很多年後，明花把冥王之位傳給小言，他成為統領冥界的王，為無數冥蝶所包圍。

據說因為長得太美，無法威震邪靈，他戴上了凶惡的妖鬼面具，只露出一隻神秘紫眼──

說書先生：「咦，我說完了。」

揚揚：「先生，我很好奇。」

說書先生：「嗯，你說。」

揚揚：「這個故事到底跟妖怪有什麼關係？」

說書先生：「……」

雨後天晴，他扶著面具，好像在推敲答案，揚揚抬頭，無意看見先生的脖子，有一道過了很久而淡化的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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