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鯨 - 化身孤島的藍鯨

我以為聲啞之後，母親的態度會有所改變。

沒想到，出院後，又恢復了過去的相處模式。

病房裡溫暖的擁抱和愧疚的眼淚，彷彿都是偽裝，跟政治人物的面具一樣摸不透真實。

有生命的地方，就存在虛偽嗎？

還是有人的地方，就有謊言？

其實我不怪許騰瞞我，但可能也沒機會親口告訴他了。

20090801

第二十一間醫院。

藍蕥默默數著。

這一個多月，許騰帶著藍蕥跑遍全台各地的大型醫院，試圖找尋治癒女孩聲帶系統的一絲希望。

徒勞無功，這是藍蕥下的定論。

女孩本身已經不抱期待，只是不願打擊許騰四處奔波後僅存的一絲、慘不忍睹的信心。

直至此刻，藍蕥依舊在為別人著想著。

艷陽高照，汗水從藍蕥的鎖骨滑落進一片平坦。

車子半路拋錨了，許騰打開引擎蓋檢查，車內沒了冷氣，悶熱的空氣足以熱暈任何生物，蹲在馬路邊的藍蕥只能靠一頂小小的漁夫帽來抵擋毒辣的陽光。

許騰早已撥通道路救援的電話，但至少還要再等個二十分鐘。

疲憊的男人愧疚地望向藍蕥。

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NdR7nMDcq

「要不要喝水？」

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Im3ZUXh13

藍蕥搖搖頭。

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pQQAEBImO

「去樹蔭乘涼好不好？」許騰指著另一邊的馬路。

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U4X4BOzU8

藍蕥搖頭。

許騰心一揪，一陣酸楚。

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OihQRszX2

「抱歉。」男人低頭。

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yNg825nia

這種炎熱的場合怎麼看都不適合道歉。

藍蕥愣了一下，抬起頭，抱持疑惑的眼神，然後似乎明白了什麼，再度搖了搖頭。

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0ZxsLy4hf

「不要再搖頭了！」許騰憤怒地大喊。

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owh6N4oE9

藍蕥靜靜地望著他。

女孩的眼睛是一面鏡子。

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3AASxUEgI

「又不是大頭娃娃，別直搖頭好嗎⋯⋯」許騰瞬間洩了氣，嘟囔著。

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iQ3ftqtho

路邊有一叢盛放的滿天星，藍蕥小心翼翼地摘下一小朵，然後走到懊惱的許騰身後。

女孩輕扯許騰的衣角。

許騰回頭。

有朵小白花。

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CGSJCQWCF

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aOXVYfAyB

當周書人與藍蕥從同台轎車走下時，引起了同學們的喧然。

少年們開著幼稚但無傷大雅的玩笑。

少女們將言語抹上毒藥，化成一把鋒利的暗刃，隨風飄散。

藍蕥走進教室時，氣氛的流向變得些許滯礙。

周書人忙著向朋友們解釋這只是一場誤會，當然，他絕對不會透露昨晚和藍蕥靠在沙發上一齊睡去。

單純和異性睡覺這件事，已經足夠讓少年感到害臊。

暫時沒有女孩主動靠近藍蕥，對這名嬌小的轉學生而言，有太多的秘密正在流竄。

而藍蕥和周書人今早的同車到校，則意味著某種暗流湧動。

週考結束，藍蕥不太記得東西羅馬帝國滅亡的時間有沒有記錯，但她蠻確定君士坦丁大帝的下巴沒有鬍子。

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Z8Qo2JDMq

「藍蕥，陪我去導師辦公室好嗎？」

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np4XT7Ftb

班長潘可可收完考卷後，主動找上藍蕥。

藍蕥點頭，起身跟上潘可可的腳步。

教室裡無數雙看戲的眼睛悄悄注視兩人，不懷好意的多半是知曉秘辛的女孩。

歷史老師是個年邁的男人，最大的特徵是嘴角的痣上有一撮白毛。

潘可可將考卷繳回給老師後，拉著藍蕥往四樓天台走去。

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WUSbkx72c

天台上。

兩人佇足。

天空是沁人心扉的湖藍。

藍蕥有點慌。

潘可可盯著她。

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nN446enyV

「我喜歡周書人。」潘可可開口。

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E10aswuyu

藍蕥著急地想找張紙，寫上關於昨天的解釋。

可適才走得突然，女孩竟忘記總是隨身攜帶的筆記本。

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shuL2X03W

「聽說妳昨天，住在書人家裡？」

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mpcQaVbZs

藍蕥猶豫了一下，然後頷首。

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3rSumH49a

「妳剛來一天就想和我搶男人嗎？」潘可可冷冷地說。

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pGu1V6zwH

藍蕥用力搖頭，心想不是的，自己沒有那個意思，昨天的事只是意外。

潘可可哼了一聲。

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eYtSCQ24X

「我不管妳怎麼想，以後，別再讓我看見妳靠近他。」潘可可警告她。

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O2IpZsAAU

話說完潘可可轉身就走，藍蕥急忙拉住她的手，眼眶裡滿是無辜。

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7zsNdYRjc

「放手。」潘可可說。

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tCj17bRvv

藍蕥不放。

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w6rKDDtSY

「放、開、手。」潘可可瞪她。

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QjmjJ6c34

藍蕥依舊不願放手。

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U5ULVlNA9

「啪！」一記耳光擊在藍蕥左臉紅印處。

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13HAZjoui

女孩吃痛收手，潘可可逕自離去。

藍蕥感覺痛的不只是側臉，還有整個胸腔內部的強烈酸楚。

藍蕥蹲下身子，小小的雙手遮住臉，一聳一聳，悲傷地啜泣起來。

人與人之間的交流，真的如此脆弱嗎？

我覺得噁心。

他們的嘴臉令人作嘔。

活著的一切都很虛偽。

胸口時不時感到疼痛，但我沒告訴任何人，反正即使說了，也不會有人在乎吧。

只有手上的刀痕能提醒我是真實存在。

還有在水中的窒息感，只有那一瞬間，我似乎才能感受到生命與死亡的明確分隔。

才能確定我真的還活著。

我在玩一個遊戲。

破關之時也是生命終結之刻。

20140114

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SlbpUDtp3

水流淌著。

順著水龍頭，經由少女的胴體，混雜著稠密的鮮紅，流進排水孔。

浴缸放滿了水，缸緣有兩枚折斷的刀片，被少女的手壓著。

少女的頭顱浸在水中。

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uaxGBUXQ5

「咕嚕咕嚕⋯⋯」

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jcjSyITfp

少女從窒息的邊緣折返。

分佈全身的燒傷疤痕上，多了無數條細小的紅線，離合、聚集，並在某處連成一個整體。

一頭怵目的血色藍鯨。

少女拿起手機，拍下自己所有傷痕與私處，按下了傳送。

在用衛生紙擦拭傷口直至血止後，少女將大量染血的證據沖入馬桶。

藍蕥裸著身子踏出浴室。

家裡突然變得一片漆黑，藍蕥嫻熟地摸著牆壁回到自己房間，似乎早已司空見慣。

大概又是母親忘記繳電費了，藍蕥想。

手機屏幕亮起，是管理員傳來的訊息。

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C7uPV7ByG

「做得很好，恭喜妳，歡迎加入藍鯨遊戲。」

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C63fwOxb7

畫面顯示管理員正在輸入訊息。

藍蕥的臉上露出笑容，期待著接下來的派遣任務。

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H2XgzJCYP

「半夜，找一個十層樓高的天台，站上圍牆，自拍，上傳照片。

時限：七十二小時。」

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zspSqUGj5

管理員傳來第二則訊息。

藍蕥快速回覆了「好」，一個字。

少女哼著歌，腳步輕快，一頭栽進床舖。

房裡大部分的書在許騰走之後，就被藍心悅丟掉了。

取而代之的，是無數張畫。

水彩、水墨、蠟筆、素描⋯⋯

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AOmM6HKNG

其中佔了多數的，是少女與鯨魚為主題的畫。

或貼、或掛，總之佈滿房間。

床角有一個塑膠罐，裡頭有幾撮頭髮。

藍蕥躺在床上，感覺不到傷口的疼痛。

她很亢奮。

自從獲得了藍鯨管理員的聯絡管道後，少女便將所有心力投入其中。

對少女而言，普通的網路遊戲已經填補不了內心的空虛。

藍蕥需要更多、更刺激的，突破道德束縛的遊戲。

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8UZXcqqEG

「嘎呀、呀、哈咿呀、呀——」

赤裸的少女狂笑，卻活像破嗓的烏鴉啼叫。

窗外的皎月被烏雲遮掩，彷彿對應少女被灰幕蔽塞的內心。

半夜的歲安社區，某戶民宅裡，一名渾身傷痕的裸女面部扭曲地笑得開懷。

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lrzG0ODVj

我喜歡獨處，但不代表願意陷溺在孤獨。

我相信周圍的人搞錯了些什麼。

許騰說母親是對我有愧疚，所以不知道怎麼和我交流。

真好笑，天底下無不是的父母嗎？

其實是在畏懼著我吧。

不論許騰還是母親，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我是怪物一樣。

美其名說讓我靜一靜，說要給我一些私人空間。

都是藉口，不是嗎？

20090816

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aVr2hPMfE

「今天也要辛苦你了，這是這個月的薪水。」藍心悅遞出一包牛皮紙袋給面前文質彬彬的男人。

男人名叫秦昊恩，是藍心悅聘請的手語家教。

原本藍心悅鐵了心要送藍蕥去聾啞學校，不過藍蕥極度抗拒，最後在許騰軟硬兼施的說服下，透過社工機構找來了秦老師。

秦老師教學很認真，藍蕥也欣賞這名優秀的青年。

一個學得快，一個教得勤，短短一個月，藍蕥就進步至幾近可以用手語完整表達自己的想法。

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fxG550ZPk

「藍蕥，開門，老師來了。」藍心悅邊敲門邊喊。

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pyt5UrChL

秦老師禮貌地微笑，站在一旁。

門並未如期開啟，反倒是底下的縫隙遞出一張紙條。

紙條上寫著：「我身體不舒服，今天不上課了」。

藍心悅皺著眉頭讀完。

秦老師挑眉，戴著手錶的左手伸進口袋，似乎握住了某件物事。

兩位成年人對視了一眼，藍心悅一臉尷尬，秦老師依舊沉靜。

房裡的藍蕥坐在床上，背靠著牆，摀著臉。

女孩身上某些隱私處還在隱隱作痛。

有一些本不屬於她的紅印。

藍心悅不耐煩地伸手想轉開門把，卻發現已被上鎖。

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WECIM8PF8

「不要鬧了，藍蕥，開門！」

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64AiB28vC

藍蕥用棉被蓋住自己全身，不願聽到任何一絲外頭傳來的聲音。

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RceCOwWo5

「沒關係的，藍小姐，既然小蕥身體不適，那我下次再來。」秦老師扶了一下眼鏡，從容不迫地說。

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yA8Ix07ES

「真的很不好意思⋯⋯還讓老師多跑一趟⋯⋯」藍心悅替藍蕥致歉。

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TNCWMVEzq

「我去泡杯咖啡，老師喝完再走吧？」

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B8BljH9ER

「也好，麻煩妳了。」

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ruuy1GZHv

藍心悅轉身進廚房，離開了男人的視線。

秦老師默默地、緩緩地蹲下，有節奏地、輕輕地敲了幾下藍蕥的房門。

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R6W74rE6q

「咚、咚咚、咚、咚咚咚⋯⋯」

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kk0RR50eP

秦老師不發一語，他相信女孩肯定聽得見，也聽得懂。

秦老師的左手伸出口袋，手心握著一條棉質衣物，他輕輕的將它推向門縫。

修長的手指很輕鬆地滑進門縫，如同昨日在房間裡的某個動作。

秦老師起身，拉了拉領帶，他的金框眼鏡裡，透出一絲危險。

男人此時的目光飽含著慾望。

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uJuE39nZw

天塌下來，會有高個子一肩扛起；但地若塌陷，誰能來救呢？

藍蕥內心的那方淨土，正悄無聲息地被侵蝕著，土下的清泉，也在緩緩地被掏空。

被冰川遺棄的碎冰，只能隨波漂流，最終溶於大海。

ns216.73.216.113da2

介面主題:

字體大小:

行距:

段距:

自動加載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