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鯨 - 死灰復燃的野火〈下〉

那天的我，完全無法想像，電影裡的情節會真實發生在自己身上。

存在是痛苦的。

我的人生像是一齣戲劇，劇作家是個惡趣味的黑色喜劇愛好者。

之後，我被禁足了很長一段時間。

寂寞、牽掛。

那些傳遞不出的思念令我耿耿於懷。

無法面對，難以釋懷。

2009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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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室外。

空氣中瀰漫著消毒水的味道。

許騰焦躁不安地來回踱步。

他的菸癮犯了，但他知道此時此刻自己應該守在這裡。

男人面對著未知，心中的罪惡感氾濫。

自藍蕥躺在擔架床被醫護人員抬送進去開始算起，已經近三個小時了。

高燒引起的急性腦部感染病變，醫生是這麼告訴許騰的。

許騰拳頭緊握，手心被指甲壓出泛白痕跡。

門開啟的聲響傳進男人耳裡，他迅速回頭。

急診室的門依舊緊閉。

藍心悅有些狼狽、飽含憤怒地出現在許騰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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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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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力地賞了許騰一個響亮的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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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要帶她出門！」藍心悅激動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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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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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明知道她從小身體就不好！」藍心悅的眼眶泛紅，淚水在打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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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還要這種天氣帶她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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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我！」她瘋狂捶打許騰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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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騰眉頭深鎖，沒有正面回答藍心悅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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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不是很討厭她嗎？」許騰忽然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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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心悅心頭一震，手緩緩垂落，同樣沒有正面回答許騰的疑惑，但情緒卻莫名平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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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怎麼說的？」藍心悅變回了平常那個冷漠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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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選擇沉默，許騰此時肯定會緊閉雙唇，學著做一個啞巴。

但他不能。

所以他開口。

醫院的氣味竄入他的身心，許騰寧願灌下一碗消毒水，也不想如此刻一樣，滿懷罪惡感地觀察著藍心悅的表情。

指示燈熄了。

手術室的門開了。

醫生走了出來，臉色不太好看。

許騰和藍心悅連忙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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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我女兒她⋯⋯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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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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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生命危險，但，她發高燒引起的腦部病變，連帶影響了她的發聲器官變異。等她醒來之後，有極大的可能性，以後都無法正常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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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騰與藍心悅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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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這、這是什麼意思？」許騰的聲音顫抖，他的手腳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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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深深地注視眼前憔悴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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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是，這個女孩，未來有極高的可能性，無法再開口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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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開玩笑了！」藍心悅情緒再次泛起波瀾。

「我女兒⋯⋯我⋯⋯藍蕥她，會變成啞巴？」淚水劃過藍心悅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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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看向女子的眼神中帶著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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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節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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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點，藍蕥睜開雙眼。

她躺在病床上，映入眼簾的是趴在一旁熟睡的母親。

全白的房間看起來很乾淨，窗外的月亮格外清晰。

女孩口渴了，想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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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咿啊⋯⋯」藍蕥想呼喚母親，卻只發出啊啊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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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女孩不明白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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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自己還在夢中嗎？她想。

藍蕥捏了一下大腿，感受到痛楚。

這不是夢？藍蕥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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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呃⋯⋯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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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滴順著管線流進女孩體內。

藍蕥的背後冒出冷汗。

為什麼？

為什麼發不出聲音？

藍心悅察覺到女孩的動靜，於是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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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醒了？身體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藍心悅問。

女孩先搖了搖頭。

藍心悅略微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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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咿、呀啊。」藍蕥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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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裡一片沉寂。

一滴眼淚落在床單上。

藍心悅的雙眼泛起淚光，她試圖穩定自己的情緒，但發現根本做不到。

藍心悅身體在微微顫抖，她傾身抱住了藍蕥，手不斷輕拍女孩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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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咿啊？」藍蕥在雜亂的思緒中感覺到一陣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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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蕥⋯⋯對不起、對不起，媽媽對不起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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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心悅崩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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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啦⋯⋯」周書人拉開冰箱的門，拿出兩罐汽水，其中一罐遞給了藍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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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蕥用唇語道了聲謝謝。

周書人不太習慣這種無聲的交流，但也想不出避免尷尬的方法。

糊裡糊塗地把女孩帶回家，此刻卻不知怎麼安置她。

廚房裡油香味飄揚，周太太正在替剛下班、等會兒就回家的周先生準備宵夜，順便為客廳看電視的兩個孩子做碗熱湯麵。

藍蕥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裡頭的藍色叮噹貓。

這是女孩人生中第二次接觸電視。

上一次是在某家南部醫院七樓的加護病房裡。

周書人偷偷地觀察她，實際上女孩能感受到側臉上視線的聚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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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人、小蕥，過來吃麵喔。」周太太將兩碗鍋燒麵置於餐桌上，親切的招呼兩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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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分鐘前，在周書人簡短的介紹加上藍蕥令人心酸的外表與身份下，周太太不由自主地疼惜起這個小女孩。

藍蕥的麵裡多了兩塊肉跟一顆蛋。

周書人只顧著吃，但藍蕥察覺到了差別。

她是個心智年齡異常成熟，且極為細心聰穎的女孩。

藍蕥清楚地感受到了周太太的善意，而她報答的方式是將麵連湯一滴不剩的吃完。

擱下筷子，藍蕥用手語向周太太表示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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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啦——」玄關的門開了，一名西裝筆挺，滿臉倦容的男子提著公事包走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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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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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太太瞄了藍蕥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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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蕥，先去洗澡好嗎，妳⋯⋯應該不介意先穿一下書人的舊衣服吧？」周太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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縷縷蒸氣向上竄升，少女褪去衣服，露出貧瘠且滿是紅印的赤裸身子，輕輕滑入浴缸微燙的懷抱。

浴室外，隱約傳來周氏夫妻倆刻意壓低卻依舊清晰的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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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家人呢？該聯繫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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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她沒有家，我也不敢開口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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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惹上麻煩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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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會有什麼麻煩，她只是個小女孩，而且還是書人的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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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今晚睡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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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們睡一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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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是啞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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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承、陽，你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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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太太用不容反駁的態度結束了這場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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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人，你們明天要週考吧？等會和小蕥去唸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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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蕥將頭埋入水中，試圖避開圍繞著自己的言論。

氣泡啵啵啵地浮出，女孩在水中睜開雙眼，不到一秒，刺痛襲擊了藍蕥的靈魂之窗。

女孩在浴室待的時間不長，頂多十來分鐘，卻讓外頭的周書人焦急萬分。

他潛意識覺得藍蕥就是個脆弱的玻璃娃娃。

少年想像著待會女孩穿著自己舊衣的畫面，內心深處有一絲異樣的感受。

藍蕥不知道外頭少年的胡思亂想，她只是極為認真地擦拭身體，就像過去十多年那樣。

女孩穿著寬鬆的灰色上衣及運動褲走出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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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妳洗好了？」周書人從沙發上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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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蕥點點頭。

周書人晃了晃手中的歷史課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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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要考試，我們稍微讀一下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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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蕥再度點點頭，只是用手比劃了一下，表示自己還沒買課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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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齁，妳今天剛轉來，嗯⋯⋯不然我們一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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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蕥嗯了一聲，然後指了指自己的頭髮，周書人這才注意到女孩濕漉漉的黑髮。

少年連忙拿了把吹風機遞給女孩，然後靜靜地在吹風機發出的噪音中開始翻閱課本。

明亮的客廳，一對少男少女，沉默地讀著歐洲史。

藍蕥髮絲的香氣讓某人有些心不在焉，畢竟還是青春的年紀，滿腦子對春天的渴望無可厚非。

周書人不得不承認，他開始在意起這個女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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