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鯨 - 生死奏鳴的遊戲〈下〉

深夜，老舊的電子遊樂場裡，煙霧瀰漫，幾個中年大叔聚精會神地盯著機台，時不時投幣操作個幾下。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n8bPxedAk

「喂，那個是怎樣？」一名剛走進來的年輕男子邊和櫃檯人員兑幣，叼著菸的下巴努了努遊樂場最裡頭的方向。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qS8nIGsTj

店員看向男子所指的地方，然後無所謂地聳肩。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m2fyW9ZXK

「反正沒什麼客人，隨便啦。」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yerX3gFxK

藍蕥失魂落魄地盯著眼前的水果盤機台，一動也不動，五顏六色的燈光在少女的身上閃爍。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h2ZaRdLJH

她的左手纏了一堆繃帶，格外醒目。

一名妙齡少女出現在這樣的場所，還盯著機台螢幕發呆，有著滿滿的違和感。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UZj0fnnlN

「不怕警察臨檢啊？」年輕男子接過一把代幣，邊打量著藍蕥，同時隨意地問。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2uhBVoCcJ

「我們這種破店哪會有警察來？」店員顧著玩遊戲，語氣蠻不在乎。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m1r5PCbgU

年輕男子沉思數秒，然後望向四周，確認沒人注意自己後，一手握著代幣，朝藍蕥走去。

看著少女身上的傷痕，再仔細端詳少女失去靈魂的眼瞳，男子更加確信這就是他想找的人，他拉過一把椅子坐到藍蕥身邊，手伸進兜裡，遞出一張名片。

藍蕥無動於衷，眼神裡好似有個灰色旋渦。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yQLLqeAl0

「小朋友，妳覺得活著有意義嗎？」男子冒出一句。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EChoVafNN

藍蕥有了反應，緩緩轉頭，凝視身旁的年輕男子，接著視線移向男子遞出的名片。

名片上沒有名字，只有一個電子郵件地址。

藍蕥並未接過名片，只是沉默低頭，神情依舊黯淡。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JwKElImYB

「妳是不是也覺得，這個世界醜陋地讓人想吐？」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OatpYs5ln

「根本沒有人了解妳，也沒有人在乎妳。」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JdqQhcyA4

藍蕥抬頭，深深地盯著男人的瞳孔。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ubsKVDzgp

「好奇嗎？」男人彷彿知道少女在想什麼。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cTAmJQe5q

「我們擁有相同的眼神。」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LnUwZc2PK

「對這個虛偽的世界不抱期望的眼神。」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lGx6Mtk3q

「如果有一天，妳想終結這個荒唐的人生，告訴我。」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wx3SoXrO6

年輕男子將名片放在機台上，隨手拿了兩枚代幣一併放著，然後逕自地消失在眾多機台後方。

藍蕥若有所思。

過了一會兒，藍蕥忽然拿起一枚代幣，投入遊戲機中，按下鈕。

刺耳的樂聲響起，螢幕裡各式水果圖案開始跑動，轉啊轉的，最後停在了777的位置上。

瞬間，藍蕥的眼睛裡有了一絲光芒，儘管微不足道，但她卻真實地感受到了希望。

藍蕥將名片兜入口袋，頭也不回地離開電子遊樂場。

嬌小的身影經過專注的人們，並未引起關注，遊樂場裡依然是煙霧瀰漫。

有一種在生死中遊蕩徘徊的遊戲。

遊戲的起源，來自於一張名片。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hZyz1SZaG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CoN0nvtzl

悲慟的雨水，顫慄的雷鳴，天地好似被吞噬一般。

一處屋簷下，渾身濕透的藍蕥抱膝蹲坐在地。

前方是熟悉的場景，少女的眼神映照著遊樂場閃爍的燈光，叮咚樂聲穿過傾盆大雨，被切割細碎後，斷斷續續地傳來。

藍蕥靜靜地回想著當時的一切。

忽然，有股熟悉的味道滲入藍蕥的鼻腔，是濃濃的菸草味，少女驚喜地抬頭，才發現在不遠處，一名穿西裝的中年大叔正在吞雲吐霧。

少女的表情寫滿失望，她一度以為是許騰回來了。

好臭，藍蕥心想。

她打開自己的隨身包包，拿出一包未曾開封的藍色W牌香菸與打火機。

那是許騰最愛的香菸品牌。

少女跑了十幾家雜貨店，才找到一間願意賣菸給她的店家。

藍蕥笨拙地拆開包裝，從破破爛爛的菸盒中拿出一支放到嘴邊。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NOGbpe8l1

「嚓」地一聲，火苗隨風搖曳，隨時可能熄滅，藍蕥趕緊將菸湊到火上。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jFM97su09

「咳咳、咳咳咳！」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VJv5S1eB6

藍蕥吸了半口，隨即嗆得咳嗽連連，引起路人側目。

過了半晌，待平復好呼吸後，藍蕥回憶著許騰抽菸的模樣，再次深吸，菸一入口，眼眶瞬間泛紅，似乎要重演剛才的反應。

但她忍住了，痛苦的生理反應在少女的口鼻中衝撞著，她咬牙抿唇，淚水已然滑落，卻不願再咳出聲。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k0Octr7M7

「哐啷哐啷哐啷——」隔壁的店家眼見雨勢漸強，決定提早打烊，於是拉下鐵門。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cs3f808Q3

藍蕥被耳邊突然的聲響嚇了一跳，緊繃的狀態戛然而止，嗆鼻的感覺湧上，又是接連不斷地咳嗽。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yGAUSrVXk

「咳咳、咳咳嗚、咳嗚哇——嗚呀——」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fobrhFhXu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麼，她甚至忘了為什麼會獨自跑來這裡。只是忽然覺得好痛苦、好委屈，刺鼻的菸味刺激了淚腺，少女咳著咳著，忍不住嚎啕大哭。

無法正常發聲的她，哭也顯得極為刺耳難聽。

像烏鴉在哭泣。

也好像在對無情的命運抗議。

此時，有隻蒼白的手，略微顫抖，卻堅定並緩慢地從藍蕥手中取走燃燒中的菸，隨手扔到水溝裡。

周書人撐傘站在藍蕥身前，他的頭髮有些潮濕，分不清是雨水還是因為奔跑導致的汗水。

他喘著氣，滿臉擔憂。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w9WKIAGfv

「終於找到妳了。」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oYhvyfvKq

藍蕥哭聲漸息，抬頭與周書人四目相望。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JVacM8S1C

「抱歉，我原本想說讓妳等我一下，我不知道妳⋯⋯這麼難過？」周書人有些慌亂。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4xozwICu9

藍蕥的眼神中交雜責怪、惱怒、委屈、無助、厭惡種種情緒。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Cwc7JcOUz

「對了⋯⋯妳剛剛紙條上寫的是什麼意思？」周書人從口袋拿出一張微皺的字條，攤平後遞到藍蕥眼前。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Yl46qTbzz

上頭只寫著「海」一個字。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EblT0xjJY

「妳想去⋯⋯海邊？」周書人不確定地問。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MIMEBBkbo

藍蕥複雜的情緒消退，眼神中只剩下期待。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bEmJ5IjSa

少女點點頭。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EqekqoXVa

「那有什麼問題，我回去跟家人說一下，改天一起去啊。」周書人鬆了一口氣，隨即說。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Itya4maix

藍蕥一聽，沉默低頭，將菸與打火機收回包包，起身就要離開。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RjP9Oc8Wj

「等等！」周書人感覺不對，連忙拉住她的衣袖。

少女的手臂從衣袖露出一小截，肌膚滿是傷痕，被周書人瞧見了。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UV5dIr9u5

周書人腦海浮現少女回家後被家人毆打的畫面。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c0eJJlUai

「現在去？」周書人問。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3Dbsarb3p

藍蕥轉身，看著少年的眼睛，用力地點點頭。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Zkdrut5KS

「唉⋯⋯我知道了，我查一下路線。」周書人無奈地抓了抓頭，拉著藍蕥回到屋簷下。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zYQILGDKi

雨還在下，周書人忙著用手機查詢車班和地圖，藍蕥則安靜地坐在一旁。

少年專注的眼睛一如往常，像乾淨的小溪，可以撫平騷亂的情緒。

少女的嘴角久違地勾出淺淺的微笑。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97jhU2fyB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RCGk65DHk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h3GkciyY5

兩市邊界的火車站。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CrkC15CBk

「一共是四百三十五，收你四百就好。」一台老舊計程車停在車站旁的專用通道，司機對下車的乘客說。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XaStWY2oi

「真的嗎？謝謝你！」乘客扶著懷孕的肚子，臉上露出笑容。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dXEfzLyQ9

「對了，這是我的名片，下次可以先打給我，我會算你們便宜一點。」司機說。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Jqy1dSD2z

「好啊好啊，許先生謝謝你喔，我先去趕火車，掰掰！」乘客接過名片，禮貌地向司機點點頭。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yLbHclcjG

計程車緩緩駛離，許騰搖下駕駛窗口，向外揮了揮手。

他熟練地點起菸，深深地吸了一口，長吁而出。由於乘客是孕婦，剛才近四十分鐘的禁菸車程，確實也難為了許騰這名老菸槍。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qAk8PANPY

正處黃昏時刻，許騰瞄了眼手錶，時間是六點半，他決定先買個晚飯，祭一祭空蕩的五臟廟。

計程車在下個路口迴轉，往市區餐飲密集的街區開去。

自從許騰搬出那棟房子之後，陪了他近二十年的老破車就成為他的家。看似艱苦，其實不然，因為許騰早就習慣睡在車上的日子。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Ixhq6Vb7A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離婚使得許騰變得自由很多，偶爾他會回老家陪陪年邁的父母，或者去找已成家的兄弟們喝幾杯。

假日，許騰會帶著釣竿，尋一處無人的溪流，或是偏僻的山澗，享受一整日閑靜的時光。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HcPRrjKhv

但，這樣的自由，也伴隨著孤獨。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qEhtZusZO

正值壯年的男人，偶爾也需要一點精神上的慰藉，當然，生理上也渴望著一點滋潤。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8ZwzDcqAH

許騰不是聖人，雖然他住在那間屋子裡的期間表現的彷彿是聖人，但他終究不是。

有時他會開個房，約個對象，進行一場雙方同意的交易，或者說，某種肢體上的交流。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XoVjPFTjy

辦完事後，許騰總愛點上一根，藉由刺鼻的菸味，在虛脫與滿足的狹縫中，男人會思考些過去與未來。

不過，這種限定式的思考，時常會在情慾與痛苦的意識圈裡徘徊。

例如那名脆弱卻富有魅力的女人、例如多年前雨中的崎嶇山路、例如那場沉默難受卻解脫的談話。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gXTx5sj9t

許騰與藍心悅的爭執形式大多數以冷戰呈現，不過，決定男人去留的那場談話，卻很平靜。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AqV2WH8iw

長桌的兩側，兩人相對而坐，激動的言語、挽留的淚水皆不存在於木桌之上。彼此似乎都很明白對方的立場與想法，這是無數被摔到垃圾桶的啤酒罐所兌換來的，冰冷現實中的某種理解。

理解並不完全，但某種程度上的了解就足以促進下一步的行動。

許騰理解藍心悅對於感情的顧慮，藍心悅理解許騰對於成家的急迫，彼此皆不能諒解，亦或是接受。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l7VrsHsEd

鄰居眼裡的他們是一家人，但其實許騰與藍心悅並未結婚。

十多年來，他們只是維持著一個看似穩固，卻異常脆弱的家庭關係。

維繫靠的不只是同情，還有希冀，以及一份以盼望為前提的愛。

難以置信，但這樣的聯繫真實地存在過。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QT0IjufWV

歲月無情，許騰內心的期待也隨著時光化作臉上的皺紋。

分開的提議是許騰先提的，比預想中和平，也許是因為彼此心裡有數。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luRsXzYXw

沒有爭吵，因為早已痲痹，也無關對錯，說白了只是一種選擇而已。

從十餘年的禁錮中被釋放，對許騰來說，何嘗不是解脫？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i71YwanVr

市區停車不易，許騰將計程車停靠在遠處，步行前往自助餐店。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8tlmJ9RtB

店裡播放著新的歌單，是韓國的流行音樂。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c8SFL9GFc

許騰雖然不算死忠顧客，但也吃了這間自助餐好些年，他聽見歌聲後眉頭一皺，有些許不習慣。

糖醋排骨、醬燒茄子、苦瓜鹹蛋，一尾多利魚和半顆滷蛋。

這是許騰愛挾的菜色，有趣的是他其實不太愛吃茄子跟苦瓜，也嫌挑魚刺麻煩，但他依然會挾。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8o6lkdyGz

許騰年紀越大，越不喜歡嘗試新的事物，更貼切的說，是不喜歡改變。一些略微嫌惡的事，他總想著忍一忍就過了。

忍著忍著，反而成為擺脫不了的習慣。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wG98jLPpT

「一百零五元。」店員將裝好的餐盒遞給許騰。

許騰拿著百鈔欲付款，聽到金額愣了一下。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uM3ikS2k0

「漲價了？」許騰問。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tdqOwv85u

「嗯，苦瓜最近收成不好。」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uvWHFj7wI

「哦⋯⋯等一下。」許騰手忙腳亂地在口袋裡摸索。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wf3OGAS66

身後排隊的人潮施加了無形的壓力，終於，許騰在褲子後邊的口袋裡摸出一枚銅板。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Eeti0iEY9

走出店門，橘紅的雲朵燃燒了大半片蒼穹，邊界處透著紫靄，夜晚即將到來。

許騰停下腳步，若有所思地望著遙遠的天際帷幕。

當一名老菸槍願意為了乘客腹中的生命暫忍菸癮、當多年來不變的飯菜價格開始變動、當習慣低頭默默承受壓力的人忽然抬頭，當習慣不再是習慣，也許暗示著生活中某些事情也到了尋求改變的時候。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8LCTyQgxr

許騰回到車上，空氣有些悶熱。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u7kkTG6e9

鈴聲響起，歌曲是九零年代一位知名男歌手的代表作品。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8p8YiUl49

來電名稱顯示著：藍心悅。

2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hjzXjauYE

ns216.73.216.82da2

Reading Theme:

Font Size:

Line Spacing:

Paragraph Spacing:

Load the next issue automatical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