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痕的馭龍師 - 第五章

　　「米歐娜是阿蘭的女友嗎？」

　　回去酒館的路上，仍舊坐在置物架上的龗，輕輕撩去被風吹起來而擋住視線的髮絲，眼睛則往壯闊的海岸線飄，追尋著能和兒時記憶對上的景色。

　　「嗯？——為何這麼問。」

　　「因為你們的關係看起來很好嘛。」

　　「是哦……」

　　多樓蘭一面心想「原來在別人眼裡，我跟那個瘋婆是這種關係」，一面頭也不回地繼續朝店裡方向前進。

　　「我跟她只是認識很久的朋友而已。」

　　「認識多久啦？」

　　「嗯……十二？不，十三年了。」多樓蘭思索了一下說道：「我們家和她們家之間有生意上的往來。」

　　梅茵家在鎮上做著水果批發的生意，從很久以前開始，木阿法都會定期帶著當時還年幼的他去採買入菜和釀酒用的水果，因為這樣，所以兩家人也在不知不覺間，建立起相當深厚的交情。而他也是在這過程中，認識了當時才三歲的米歐娜。

　　「明明那時候還蠻可愛的，個性也很溫柔，誰知長大就突然歪掉了。」

　　想起臨去前，米歐娜那副隨時要拿醫療箱往自己身上砸的眼神，多樓蘭就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這句話聽起來很可疑哦！」

　　「想太多了，我們只是朋友。」

　　「只是朋友嗎？」

　　「只是朋友。」

　　………………

　　隨著遠方傳來海鳥群的叫聲，一時無話的兩人俱都陷入沉默。耳邊只能聽見路傍遊客與店家彼此討價還價的聲音，和多樓蘭不時提醒路人所按的車鈴。

　　其實我也知道，她可能有那個意思——多樓蘭在心裡面默默想道，只是我不能跟米歐娜在一起，因為，自己有個無論如何都得去完成的夢想。

　　而那個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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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會答應幫我呢？明明我們才剛認識。」

　　龗忽然開口問道。

　　「是因為我說願意給錢嗎？」

　　………………

　　「那妳又為什麼相信我？」

　　眼前忽然出現了大批人潮，不得已放慢速度的多樓蘭，一面「叮、叮」按著車鈴，一面握緊把手，轉身駛入一條佈滿電線和各種奇怪招牌的小路。

　　「明明我們才剛認識，就這樣跟著我到處跑，不覺得很危險嗎？」

　　「唔嗯。」

　　龗搖搖頭，隨著輪胎輾過路面一處凸起，她順勢把手搭上了多樓蘭的肩。

　　「如果阿蘭是壞人的話，那時候就不會救我了。」

　　「原來如此。」

　　三個壯得跟熊一樣的混混，一般人見了確實都會走掉才對。

　　「可是，說不定我只是想把妳從他們手上搶過來而已喔？就跟魚一樣，哪怕是餌，也不會想跟別人分，都想要獨食。」

　　「但是阿蘭沒有啊。」龗微微露出了淺笑。「明明有很多下手機會的，你卻選擇帶我去換衣服，並給我包紮。」

　　「喔喔……那麼現在也不是沒機會下手哦？」

　　話剛說完，原本還在行駛中的腳踏車便突然停住，對此毫無防備的龗，因為這陣沒來由的急煞，整個人身體向前倒，撞在了多樓蘭背上。

　　她叫了一聲，捂著有些疼痛的臉，一邊問「怎麼了？」一邊推著多樓蘭的背起身。

　　「幹嘛突然煞……」

　　眼前出現了一家風格奇怪的店，使原本理直氣壯的聲音突然啞掉。

　　「……車。」

　　多樓蘭轉過頭來，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

　　「阿蘭，這裡是……？」

　　看著那副掛在二樓外牆，用桃紅色打底，然後配上令人臉紅心跳的廣告標語及女郎輪廓的霓虹招牌，龗的身體慢慢定格。

　　「妳知道每年在洛里亞海港，因為各種原因而失蹤的女遊客有多少人嗎？」多樓蘭頓了一下，不等龗反應，便直接說道：「答案是沒有人知道，因為那些人全都下落不明，再也沒被目擊到了。」

　　「噫！」

　　「——所以說啊……」

　　多樓蘭一邊說，一邊把手緩緩伸向龗。

　　「噫？……等、等一下，阿蘭……」

　　正當龗害怕地把手舉至胸前，用一副不敢置信的眼神縮起身體想躲開時，肩膀末端卻傳來了似有若無的觸感，彷彿有什麼東西被多樓蘭輕輕彈走。

　　「……嗯？」

　　然後腳踏車也再度動了起來，「吭嗤、吭嗤」地壓過凹凸不平的路面。

　　「一個人亂跑很危險，尤其是在這種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如果我真的是壞人的話，妳現在早就已經被我賣掉了～」

　　多樓蘭一派輕鬆地笑著，順便補了句「剛才看妳肩上有隻蜘蛛，我把牠彈掉了」後，就把手縮回去專心騎車。

　　「什麼？」

　　面對這場突如其來的轉變，龗啞口無言的眨眨眼睛，這才意識到對方從頭到尾都在耍自己，不禁鼓起臉頰，滿面通紅的抗議：「真、真的是……差點就被你給嚇死了，很壞耶你！」

　　「哈哈，妳生氣了嗎？」

　　「當然！」

　　她順勢提高音量，伸手朝多樓蘭的背打下去。

　　「好痛！」

　　出乎意料的回應，讓龗立即把手縮了回來，不過這並沒有影響到她的心情，很快她就露出嗤之以鼻的笑容，對著一旁空氣重新模擬一遍剛才的動作。

　　「欸，我只是像這樣輕輕拍一下而已，哪有這麼誇張。」

　　………………

　　「阿蘭？」

　　多樓蘭仍舊不答。直到這時，龗才稍微察覺到異狀。

　　「我、我有打很大力嗎？有嗎？沒有吧……」

　　她心虛地看了看剛才揮下去的手，臉上笑容已然凝固。見多樓蘭沒理自己，以為真的打痛對方，連忙將身體向前挪，就近在他耳邊道歉：「抱歉，我剛剛不是故意的，你有沒有哪裡——」

　　「騙妳的，哈哈。」

　　……………

　　瞬間，一把火冒上來。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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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過了宗錯複雜的暗巷以後，兩人轉眼又回到了外面的大路。雖然與剛才的街道相通，但眼前的景色已不再像之前一樣充滿了外國的舶來品，而是一片頗具個人風格的小型酒吧和餐廳，即只有在傍晚時候才會開始營業，被人們稱為「酒街」的地方。

　　「唔……痛痛痛……妳下手就不能輕一點嗎？」

　　多樓蘭摸著背上被龗狠狠巴下去的地方小聲抱怨著，車身為此變得搖搖晃晃。

　　「少來！」龗閉起眼睛，擺出生氣姿態把頭往旁撇。「這次別以為我會再上當了！」

　　「我沒開玩笑，剛才那下真的很大力，感覺都要骨折了。」

　　「那要怪你不好，誰叫你一直鬧我。」

　　「因為很好玩嘛。」

　　聽多樓蘭完全沒有反省的意思，龗像是有些受不了般地睜開眼睛，噘起嘴說道：「什麼啊！我是真的以為你很痛才關心你耶，結果居然是騙我的，太奸詐了！」

　　話雖這麼說，可龗的臉上卻沒有怒容，反倒掛著不同以往的彆扭表情。

　　她在思考著一件事。

　　從剛才開始，龗就已經注意到，自己的目光常常在不知不覺間停留在多樓蘭身上。每當自己在心裡意識到這個事實，而刻意將視線移到其他地方後，沒多久又回到原點，這讓過去不管是抱持著何種心態，都只有別人目不轉睛盯著她看的龗來說，納悶之餘，又有些尷尬。

　　正當她輕咬住下唇，擺弄起肩上瀏海，好轉移掉自己那不安分的注意力的時候，不知道是心理作用在作祟，還是兩人的身高真的有差這麼多，龗忽然覺得，多樓蘭的背影看起來要比想像中高大。

　　——這股感覺……

　　「……好安心。」

　　龗在內心低語。

　　這股即使是厲害的隆巴先生在旁保護自己，也前所未有的安心感，到底是什麼呢？想到這裡，龗不由自主地將雙手從原本交叉環胸的姿態，默默放回到多樓蘭肩上。然後，用對方不易察覺的力道，輕輕收緊掌心。

　　「話說回來，那個袋子裝了什麼？」

　　「呃！袋、袋子？」

　　以為自己的動作被對方發現了而有些嚇到的龗抖了一下，趕緊把手抬起來，示意自己什麼也沒做。

　　「就是我要拉妳逃跑時，妳卻拽著我去撿的那個，裡面應該裝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吧？」

　　然而多樓蘭明顯並未注意到龗的動作。這讓龗鬆口氣之餘，心底也莫名閃過一絲失落。

　　「啊……你是說這個嗎？裡面裝的是畫具。」

　　「畫具？」

　　「嗯。畫筆、粉擦、顏料罐之類的，還有一個裝水用的瓶子——喏，你看，就是這個。」

　　她側過頭去，拉開肩上的手提袋一陣翻找，從裡面拿出一個佈滿使用痕跡，看起來頗具年代感的瓶子回答。

　　「這些原本都是媽媽在用的東西。可是，自從她生病以後，身體變得不好，沒辦法再畫畫了，就送給我用。」

　　說完，她將那些畫具收好，隨即低頭露出了消沉中帶點寂寞的表情，不禁讓多樓蘭心裡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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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大人不喜歡我。

　　——那裡有我跟媽媽很重要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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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嗎……原來是這樣……」

　　腦海裡閃過這兩句話，使多樓蘭若有所思地吸了口氣，轉而用正常的音量問道：「妳媽媽她還在嗎？」

　　本以為答案會是令人遺憾的消息，沒想到結果卻出乎意料。

　　「還在哦。這一切都要感謝對我們這些子民施予祂的恩寵的龍神大人。」

　　提起信奉的神明，龗的臉上綻放出與先前判若兩人的笑容，眼眸也跟著煥發出光采。將這變化盡收眼底的多樓蘭愣了一下，剛想詢問那是什麼意思，不料龗接著卻反問他道：「阿蘭的家人呢？」

　　「咦？就……我跟我叔父。」

　　似乎是沒想到龗會反問自己家人的問題，多樓蘭一時無法跟上，臉上表情不自覺地變得僵硬。

　　「只有你們兩個嗎？」

　　「嗯。」

　　簡短應了一聲之後，多樓蘭心裡對於龗接下來會再問他什麼問題已經有了相當程度的底。由於不打算再作回答，於是，他隨手指著路邊一家正在烤魷魚的店，試著將話題給轉開。

　　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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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父母呢？」

　　噔噔。

　　不想回答的問題終究還是被搶先一步丟了出來，多樓蘭只得嘆息一聲，把衝到嘴邊的話，連同複雜的心情一塊兒嚥回肚裡。

　　「啊……」

　　彷彿是察覺到對方的心情，龗揮舞小手，欲蓋彌彰地順著多樓蘭原本手指的方向看去。

　　「說、說起來，那家烤魷魚好像很好吃的樣子，是你們這裡的……特產……嗎。」

　　她默默垂下了手，接著低頭道歉。

　　「——抱歉吶……如果阿蘭不方便回答的話，可以不用勉強自己。」

　　「也沒有……」

　　「我沒想到原來他們都已經……」

　　「嗯……嗯？不，等一下……」

　　「真是不好意思吶……」

　　龗自顧自地說下去，絲毫沒給多樓蘭插嘴的空隙。但由於這個勢頭實在太奇怪了，若不出言制止，對方設想的情況恐怕會與事實相距太遠，因此多樓蘭還是努力找了個機會，強制打住龗。

　　「雖然我沒有要反過來安慰妳的意思，但我得先說清楚，事實不是妳預想的那樣。」多樓蘭如是說。

　　「咦？原來不是這樣嗎？那你要先說嘛！真是的，阿蘭你這習慣不好耶，老是讓別人誤會。」

　　「……是妳自己不給我機會說的好吧。」

　　多樓蘭無奈吐槽著。接著又長長舒了口氣。

　　「我只能說，我的情況或許要比妳還稍微複雜一點……」

　　「複雜一點。」

　　「嗯，稍微。」

　　說完，也不管坐在後面的女孩到底有沒有聽懂自己說的話，多樓蘭只是一言不發地騎著車，持續朝店裡方向前進。不一會兒功夫，外觀看上去年久失修的木造建築，就像變魔術一般，出現在兩人眼前。

　　「就是這裡。」

　　隨著生鏽的煞車聲響起，龗在輕微的晃動中，把頭從多樓蘭背後露出來，直勾勾地盯著上面招牌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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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歡迎光臨『蒙道爾之槍』。」

　　多樓蘭將手一揖，露出了親切的營業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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