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奇不朽 - 九出來吃飯 01（完）

◆九號故事：出來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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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一直在跑，你到底是在追求什麼還是在逃避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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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好的故事差不多到這裡該結束了。

　　他父親把椅子給砸過來時，晧光縮著肩沮喪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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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實就是如此，沒有一個家人不會對突然消失一年還沒有回電的兒子擺上好臉色，他爸沒有直接拳頭砸上來已經比自己預料好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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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一年，他和家人因為生涯規劃與工作問題大吵一架，直接人連行李跑出家門，這一跑就是一年，期間他以打工撐著生活費，又輾轉住在不同親朋好友家，有時還需要露宿街頭，警局也睡過不少回，每一天都變化無窮、三餐住宿無法預料能否有著落，這些都是離開前已經預料到的，但他仍然得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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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晧光總有種感覺，若當下不選擇離開，他會死在那裡。

　　不是指有人家暴他或現實逼迫他，相反，他過得還不錯，要什麼有什麼，他的大學畢業證書還使他相較別人輕鬆且容易的找到工作，那他為何要離開？晧光離開前也這麼問自己，如今他在外流浪一年，問題仍未被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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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似乎有好一段時間，他做著什麼卻也沒做什麼；又似乎被所有事給填滿、卻又沒有任何事能填滿他。他的心像無底洞，所有甜言蜜語愛恨情仇投下去後不會響起一點落地的回音，他沒有感受、沒有悲傷、沒有快樂。

　　什麼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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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裡面不是沒人知道自己會離開一年。

　　一年前的餐桌上，那晚只有他與母親享用晚餐，他媽老樣子問自己東西夠不夠味，他嚐了口點頭說還不錯，對面的人說真的喔，她還是第一次嘗試這道料理，讓我來吃吃看──母親霎時眉頭緊皺，怪叫著問晧光怎麼會說還不錯？她把鹽巴和糖搞混了！晧光聞言又夾了一口，眼淚毫無預警的就掉下來了，這滴眼淚讓晧光媽媽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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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好端端的幹嘛哭？」

　　「我什麼都感覺不到。」

　　「蛤？你在說什麼？」

　　「我說──我什麼都感覺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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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久未見的激烈情緒是極度無助下誕生出的控告。

　　那之後，他向母親說自己想在外居住一年，說好聽是旅行，直白點就流浪，他母親只是視線低垂，眉頭沒有鬆過，紅通通不曉得是過敏還悲傷的鼻頭抽動幾下，從皮包拿出提款卡，晧光伸手推了回去。我不需要，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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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浪期間，晧光總想著是不是自己標準太高，以至於沒有太多事能讓自己感動落淚、能讓自己開懷大笑，他向所有在這段時間接觸過的人取經，陌生人也不放過，問他們最開心的一件事是什麼？最難過的呢？有最捨不得的時候嗎？或者最憤怒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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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他得到了很多答案，但沒有一個答案讓他滿意，他甚至有些忌妒，忌妒他人為何能輕易得到快樂、悲傷和憤怒，這些回應沒有一個屬於自己，他覺得自己的故事沒有高潮迭起、沒有高低起伏，還沒有開始就奔向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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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取經不成，於是他挫敗回到了家。

　　好像繞了一大圈回歸原點，旅行沒有讓他比較好，流浪讓他知道自己看似行動卻沒有長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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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父親還在氣頭上，對著愣在家門前的自己喘著厚重的氣，一句話也說不出，扭頭回到房間。他的母親則雙手交握擺在身前，盯著自己沉默不語，最後，同樣躲到了房間去。

　　五分鐘後，她拿了一張紙條出來。

　　「把行李先放著，去買這些東西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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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不到半小時，他再次被趕出家門。

　　紙條上是一堆食物，全都可以在他家附近的全聯買到，好久沒有幫家裡買菜，晧光結帳時甚至在收銀台前恍神了幾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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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踏入家門，客廳味道已和半個小時前截然不同，時間接近晚餐，廚房裡母親的身影朝他靠近要接下食物，父親也早已坐在餐桌旁等候，模樣像他國小放學時家人齊聚的畫面，唯獨不一樣的是，沒有人和他詢問今天發生了什麼事，也沒有人願意給他一個眼神。於是，這裡似乎沒有了他的空間，晧光獨自回到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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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行期間，他遇到了大學算不錯的好同學，那人在自己要前往下一站漂泊時，無意詢問：「晧光，我看你一直在跑，你到底是在追求什麼還是在逃避什麼？」當時他沒能回答上來，同學突然一陣大笑，說幹嘛這麼認真、講講而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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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晧光在房間躊躇，食物香氣從門縫鑽進，他心底已經醞釀好一些說詞，從為何自己不告而別又不作聯絡，到旅行途中學習到的見聞，儘管這裡頭可能什麼也沒有，他失敗透頂，但他總要說點話，他需要自己打開那道門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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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自己已經在門前站了有十五分鐘。

　　直到外頭響起規律熟悉的敲門聲：

　　「出來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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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晧光轉開門把，25歲的人哭得不成人形。

　　他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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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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