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槌錄 - 第六百五十七章　那不是我袁昊的路

第六百五十七章　那不是我袁昊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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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剛落不久，就聽「呼」的一聲悶響，流轉半空的判官道氣像是被什麼撕扯開來，團團紫氣亂竄得厲害，下個瞬間，啵的一聲，通通化成破碎的氣流殘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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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你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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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著失望的冷漠話語聲，猶若萬年未出鞘的無情鐵刃，一展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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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似同似不同袁昊道氣的紫氣，以壓倒眾生之勢，充盈天地之間，彷彿桎梏了整個畫中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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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見第五代判官額頭脹紅，紅潤之色迅速蔓延至整張臉，青筋跳動的脖頸看似粗了一圈，那謙和溫柔之色一去不復返，身纏大量紫氣的他，絲毫不受袁昊那突襲一槌影響，踏著穩而沉的步伐迫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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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不意外地吐了口氣，畢竟是區區少沖境界、連槌招都不算完整習成的槌主，怎地可能傷得了槌法大成、功力臻至化境的「判官」？恐怕對方也是深知此理，於是正面接下這突襲一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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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蠢，何等愚蠢。第八代，你⋯⋯把判官傳承和意志當成什麼，先烈的遺志，當今之世唯有你一人能承擔，而你……唉，唉！這豈是能讓你胡開玩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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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漲而犀利的威壓，不間斷地襲向持槌壞笑的袁昊，無疑是動了肝火的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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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代判官瞅了袁昊一眼，臉上亦有幾分不痛快，可是他腦袋側轉，偷偷窺探起大發雷霆的父親，此事分明與他無關，他卻像做錯事被抓到的孩子，縮著脖子，盡可能放低呼吸，與空氣融為一體，展現一副置身事外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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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受堪堪逼來的怒氣重壓，袁昊雖感呼吸微窒，仍自豪地挺起胸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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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輩，你老人家若是問我恨不恨，摯友被人害死，親人背負罵名，我——就算瀛海島民，我也是人，怎麼可能不恨那二個假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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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何如超然於世，再何如洗滌爭執是非之心，再何如深諳道家風骨之人，瀛海島民終究是人，只要生而為人均有七情六欲，情感源於天性，逍遙定心訣僅能做到化解忘我，無法徹徹底底拔除人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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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解當下，不代表往後不會憶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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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澱心境，不代表心靈永遠清澈如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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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瀛海島民又怎樣？有逍遙定心訣又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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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武律、法則兩大道懷有見不得人的憤怒和憎惡，何嘗不是人之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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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他也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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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代判官算是聽出袁昊這話意思，動作戛然一停，沉痛且不解的視線兀自未改，彷彿想洞穿心意，死死打量著袁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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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代，你絕非不明事理的孩童，不如說恰恰相反，你年紀輕輕，卻親眼見證無數江湖紛爭的悲劇、殘酷，老夫不明白，你心中懷有痛恨，又為何變得如此不明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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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聞言，笑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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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龜爺爺的，我可不像諸位前輩都是大俠，是了……嘿嘿，我曾和一位老朋友說過，我此生寧可做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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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很好，不過我這人不適合當俠，俠多不好當，可正如俠有俠道，賊也有賊道，就算心有悲怒，也不該把他人拖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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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他頓了頓，語氣落寞補了一句，道：「如果我當真這麼做——姓都的才不會高興，終有一日，當我倆再次相見，他只怕會揍我屁股，真心瞧不起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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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代判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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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輩，這麼說來，你打算選擇初代判官的消弭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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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那位女前輩固然偉大，卻也傻得驚人。」袁昊搖頭道。他正視第六代判官逐漸咄咄逼人的目光，繼續道：「二位前輩，我甚麼時候說要放過那二個狗羔子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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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羔子王八蛋」所指何物——第五代、第六代判官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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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第五代判官吁出一口濁氣，闔上雙眼，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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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代，你到底是什麼意思？你不願選擇意志，捨棄初代與二代的意志，又有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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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理直氣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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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輩，為什麼我一定要選不可？誰說一定要選的？我袁昊的路，憑什麼要由他人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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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代判官的消弭之志，二代判官的消滅之志，無論何者均是凡人只得望洋興嘆，撼動世界常理的驚天偉業。但這「偉業」，是初代判官、二代判官的偉業，不是他袁昊的偉業；是前人開闢出的已知前路，不是他袁昊應行的未知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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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位判官齊哼了一聲，本來有轉而緩和下來的紫氣之勢，突又如暴漲激流，兩股洪流蹂躪畫中世界，扭曲的空間接連發天地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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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代判官無一是庸俗之輩，不管出於自願與否，這些人都從二條路選擇了其一，貫徹自己的判官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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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輩，你想說就你自己與眾不同？未免也太自以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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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通體皮膚感到一陣痛麻，清楚感受到不同於道氣境界的力量波動，被二人的話語緊緊包裹住，這股力量波動賦予言語巨大的壓迫感，一字一語堪比無形細針，鑽入血肉，直達骨髓神經。話語蘊含的力量並沒有造成肉眼可見的傷口，卻對精神有極大衝擊。當他回過神來時，握槌的右掌心早已流滿冷汗，槌柄變得又濕又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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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暗暗咬牙，心道：『袁昊啊袁昊，若是你此刻露出一絲膽怯之色，二位前輩定然不會認可你這個人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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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證據就在——第五代、第六代判官二雙目光凝在他臉上，竟是一刻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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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不肯勢弱，高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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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決定，是他們的事，你們父子的決定是你們的事，我的事，是我自己的事。要是每位判官都說相同的話，做相同的事，想同樣的事，那還要我這個後生晚輩做甚麼？乾脆請笑老頭想辦法讓初代判官活過來不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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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名判官靜靜不答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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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夠。還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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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展現意志，不走上過往判官相同的路，遠遠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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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父子二人也是，你們敢說自己心中毫無後悔，選擇那二名前輩的路，二位難道不會心有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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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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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你膽子不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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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名判官目露凶光，本來壓抑至極的紫氣又進一步激化，兩把判官槌雙雙出現掌中，各自架起不同槌招的起手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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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還未讓二人接受，雙方已然處在箭在弦上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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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繃到極限的氛圍，隱隱傳出崩壞的裂帛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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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忽見他們父子二人嘴角緩緩上揚，怒容跟著轉變成笑容，見袁昊因此愣了住的表情，解除槌法架式，忍不住哈哈朗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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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二人的笑聲痛快至極，看向袁昊的眼神一改先前不解、不悅、困惑、憤怒，變成讚嘆、欣賞、認可，以及……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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