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槌錄 - 第四百八十九章　笑老翁

第四百八十九章　笑老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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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俠，你氣息十分紊亂，方才中了那法則的掌風，顯然牽動了你體內異氣。你歇一歇，我去找小福兒妹妹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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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本想答應下來，可是一想到此地尚有雪元虎殘黨，不放心讓畫瓊獨自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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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然她武功遠勝自己，諒那群賊夥也沒膽子動歪腦筋，但身為男性的尊嚴，微弱的使命感，不停鞭策著袁昊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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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小福兒她們不幸死於那名老者的槌威，或被斷樑破瓦活活壓死，自己絕不能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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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寨子的情狀，便是慘烈到如斯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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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重要的是，不能讓畫瓊姑娘一人承擔這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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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不禁這麽一想，正被二股異氣侵蝕的身軀就莫名生出了氣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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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一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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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瓊黠慧眸子似乎高興地眨動，輕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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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大一個寨子，像是被龍卷風席捲而過似的，斷壁殘垣，幾乎難辨本來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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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哉的是，尋了一會，居然不見任何山賊、聖教騎士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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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山寨靜得可疑，彷彿只有袁昊與畫瓊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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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和那裡都找過，剩下一處位置，袁少俠，你還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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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當⋯⋯當然，哈、哈，接著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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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少俠，如此俠義心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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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到此，畫瓊似乎自覺失言，突然沉默半晌，細長的眉毛悲傷地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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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喜歡別人說你俠義心腸，對不對？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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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明知畫瓊是隨口戲言，兀自心頭酸楚，僵硬笑了笑，搖頭表示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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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一時無話，陷入尷尬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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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終於從一處半塌的木屋聽見呼救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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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大喜過望，從呼聲來處確認是小福兒她們，連忙運起道氣，掘開覆在塌屋的土石和斷木，救出受困的小福兒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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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福兒逃出生天，動著小腿奔向畫瓊，緊緊抓著她衣袍，一張小臉埋了進去，抽抽噎噎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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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怕，福兒妹妹，姐姐就在這裡，妳已經沒事了。再哭可要不漂亮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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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福兒離開畫瓊，手背不停抹著豆大的淚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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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哭，不哭，媽媽出去這麽久，看到我變醜，說不定會不要我了。我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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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瓊、袁昊二人聞言，互望一眼，不禁惻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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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繼續搜了寨子一圈，又救出一批僥倖被關押在牢籠的十來名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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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他們一說，原來他們都是從靈瑤宮山腳下的村子被捉來此處充當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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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袁昊二人問及那詭異的石柱究竟是什麼，他們表示不清楚，只是被逼著每日每夜朝石柱灌輸道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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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晚，氣溫驟降，厚厚的灰雲降下潔白飛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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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不再找尋受難者，護送一夥「災民」離開，眼看天色已然全黑，決定暫留在離靈瑤雪山最近的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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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雪元虎在這寨子放有奪來的糧米、柴火，一條由上流淌而下的山澗就在寨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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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回來，這裡有沒有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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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不經意的一句話，令眾人一陣對眼，肚腹很配合地發出咕嚕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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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大夥自發性挑水洗米，開火煮菜，享用這歷劫歸來的一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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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飯後，袁昊把有床鋪的木屋通通讓給老百姓，婉拒畫窮瓊似笑非笑的同寢邀約，拿了二條厚被，十分硬氣地睡在馬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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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中夜，時不時灌入馬房的寒風愈來愈烈，風中充斥糞尿獨有的悶氣，又是冷又是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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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能夠忍受臭味，卻被冷醒無數次，但打死也不肯到畫瓊寢房，咬牙運氣，盡量讓身子暖和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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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過了多久，半睡半醒間，耳畔似乎聽得一道幽幽而略有玩味的話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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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個怪小子。和那小姑娘同寢不就得了，偏要睡在這又臭又髒的馬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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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來得突兀，彷彿是從東南西北各方向同時傳來，繚繞於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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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猛地驚醒，見道氣化成的霧靄紛至，從地面緩緩騰升，又在半空盤旋不散，堪堪籠罩周身，外在一切嘈雜風聲，通通寂然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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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整個人跳了起來，掃視面前異狀，戒心大起，喝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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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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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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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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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手中無劍可使，目光往腳邊一瞥，於原地不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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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神弄鬼，定不是好東西。宵小之輩，你若是男人，就不要躲躲藏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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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一會，那聲音發出輕輕笑聲，笑聲悠遠雄厚，聲透四極，隱隱有種錯覺，那說話之人不在遠方，而是近在耳畔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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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忘啦，憑你當前功力，別說看見人，確實連氣息也察覺不到。唉，這天下真是甚麼怪事都有，想不到這一代的槌主，會是你這種黃毛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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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倔強性子一起，不服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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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甚麼狗屁槌主，本小俠聽都沒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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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怪不得，這麼說來，此事也怪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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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喔了老長一聲，自兒說完話，又逕自「咦」了一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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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不對，寶槌自有靈性，你這小子既得到寶槌認可，必然是當代槌主，那你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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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那聲音又陷入低吟，喃喃自語不知說些甚麼，放著袁昊頻頻左顧右盼，死命循著聲音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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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時過去，那低吟聲一止，四周霧靄像是遭人驅離般，向左右逐而散開，當見一道黑影從霧靄深處信步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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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那黑影來到袁昊面前，所有霧靄盡數消散，僅有少許純厚道氣飄盪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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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一見那黑影真面目，很快認出是拿了黑槌子的老影，瞪著眼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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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這老……老偷兒，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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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到此，大大愣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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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一笑，雙手負後，彷彿很滿意袁昊的神情舉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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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主，天下怪事有的是，你驚訝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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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來人白髮濃密，皮膚泛黃，背脊微微佝僂，從旁觀來，確實是名年邁老者。然而從正面一觀，卻又大大出乎預想。但見面前之人面容整潔，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雙眼神韻內斂，皮膚光滑，絲毫皺紋也沒有，一身紫袍白衫，更顯仙風道氣，猶如隱世仙人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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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說是年過花甲的老人，更像正值壯年的中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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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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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瞠目結舌，也不知自己該問對方是人是鬼，是老是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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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呵呵笑著，聲音悠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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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糟老頭，亦是年輕人，當代槌主，判官閣下，你又怎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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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感受不到這人的氣息，卻覺有一股遠遠勝過臻化境高手的威壓感，冷汗直流，恐懼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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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感觸他曾經感受過，就在不久之前——當他面對自稱「法則」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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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是、是誰，甚麼槌主？甚麼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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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眼中有些失望，一股無形能量透體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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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時間，整個天地為之震響，風雲變色，無數道氣趨之若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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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目光一往左瞥，盤旋半空的道氣便往左飄去；他目光一往右，道氣通通往右飄動；他一吸一吐，狂風時而急吹，時而急退；他一眨動眼皮，烏雲罩頂，天昏地暗，不過很快又恢復，一切萬物萬景，變化與否，都隨他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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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從未看過由人心意操使天地異象，驚得嘴巴大張，簡直難以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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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你能真正依乎天理，與天地萬物共存共榮，延年益壽，自然不在話下，這點小事，誰都可以辦到。唉，你這當代判官，看來還有得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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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這般地步，袁昊已然明白過來，對方不僅會使小破槌，更是個隱世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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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功力與法則少女一樣，簡直超脫常理，達到前所未聞的至高境界，是以能隨心所欲改變容貌，口吻多變，更甚引發天地異變，卻與天地冥合，不分彼此，實是大大的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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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心中一凜，咳了一聲，行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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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輩袁昊，有幸拜見老前輩。晚輩不知老前輩隱遁於此，多有清擾，還望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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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話說的，像是老者平時就住在馬房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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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主，我可不是你，沒有住馬房的興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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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見袁昊一改態度，似乎感到好笑，悠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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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袁昊，嗯，你是當代判官，天下蒼生是為己任，不必如此畢恭畢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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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問老前輩，晚輩為何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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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有些話是時候該和你說，本來虛名不足掛齒，槌主硬要稱呼，就喚我一聲『笑老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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