儷望【同人】 - 巴爾札克與小裁縫　馬劍鈴*小裁縫／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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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傅雷的版本……。」

醫生眼裡的渴盼讓我燃起一絲希望。

那目光多熟悉。我不知道多少次在羅明眼裡望到過──他或許也不知道多少次在我眼裡瞥見。

是一頭張牙舞爪的獸遇著了情人乃至母親所顯現的溫順服從，難以言喻的柔情灑了滿地。醫生想強裝鎮定，但捧羊皮外套的手顫抖著洩漏了靈魂一角的歡愉。

我知道等我一離開，哪是只有短暫的幾分鐘，他都要將自己投入那個比現實還自由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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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個什麼都沒有的與世隔絕的山村裡，倏然落下一部小說……。

……對誰都是一種文雅的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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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父親……。」

醫生喘著氣。他終究答應了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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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擦乾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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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外面吹風。千萬別讓任何人進來。」

醫生囑咐。謹慎得猶如灌水銀的鎖孔。嵌水泥的密封的獄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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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小提琴拉得往日那樣悠揚。村民聽了還以為是。

然而只有我知道，莫札特頭一次變得這般狼狽落魄。為了這樁最可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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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裁縫幸運地打下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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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山的小公主輕盈得像隻小鳥。我的雙腳卻幾乎陷地。

走著呀。就萬劫不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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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駝著竹椅上的她。握著杖，慢慢地走。

回村路上沉默得很。彷彿我倆都有各自的事要咀嚼，顧不及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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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邊的鳳凰山就在眼前了。帶深意的嘴角依舊挑釁柔美地笑，眉眼變得有些慧黠。她婉媚靜睇，彷彿知道我幹了什麼事。哪怕這事是基於無奈必須去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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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快到家了。」我瞇起雙眼。

小裁縫沒有回答。

「開心點。」

我的不著邊際惹怒她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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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歌近在村口。偷溜到後街上的小孩不曉得又惹了什麼禍讓大人尖聲怪叫厲厲指責著。童稚的遊戲現在看來竟然有些刺眼，彷彿我們是再難擁有那般無所顧忌的笑聲了。

其實早在好幾年前，我們都早已不被獲許竹馬歡騰的純然，可是現在的我卻更深刻感到那種排拒而外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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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小裁縫現在心裡怎麼想。我的確是不了解她。然而羅明可以。可他又給縛走了。

再說小裁縫或許也不想讓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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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我自然不會預料到往後的事。我以為我帶回的是一個完完整整的小裁縫。

然而在路上，我的確是丟失了一些什麼東西，一些再也找不著的東西。比如說小裁縫，比如說……我也不知道。

或許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妄想。畢竟年輕有太多的愚騃可供揮霍。尤其在這樣的年代，一幀幀營養不良的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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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裁縫背著我哼起山歌。

我總算有些輕鬆了。我以為丟失她是因為這件事情，而不是巴爾札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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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讀了起來（或者該說，他鑑定了起來），同時掏出一包菸，遞了一根給我。他一邊抽菸，一邊瀏覽著羊皮上的文字。

「這是傅雷的譯本，」他喃喃道：「他的風格我認得。他跟你父親一樣，可憐哪，給打成人民的敵人。」

我的眼淚跟著這句話落下。我想忍住，卻做不到。我哭得像個孩子似的。我知道，這些淚水不是為了小裁縫，也不是因為我已完成的任務，而是為了巴爾札克的譯者，一位我素不相識的譯者。他的遭遇不正是一個知識分子在這世上捱得到的最大尊崇、最大的恩典嗎？

（戴思杰《巴爾札克與小裁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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