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不過是一種瘋狂（下） - 三十歲———（三十七）完

七個月後

英國倫敦開往愛丁堡的火車上

自從大學畢業，我就沒有離開過香港。我一直認為旅行是一件費神的苦差事。購買機票、租訂酒店、編訂行程等煩瑣事情令人頭痛，怕麻煩的我絕對沒有耐性處理這些事情。更重要的是，獨自的旅遊又有什麼意思?我一直也是孤獨一人，我以為這是我所希望的生活，然而內心深處卻是渴望著某人的陪伴。人始終是群體的動物，縱使我們久歷孤單的考驗，以為自己能承受影單隻影的重擔，能夠斬斷與人的連繫，但當再次遇上能連繫的人時，內心卻是這麼的不抗拒。

「老師，你在想什麼?書都掉到地上了。」凱雁說。

我回過神來，才發現用來消磨時間的《挪威的林森》早已掉到腳邊。

「我只是看風景看得入神，畢竟是久違的旅行嘛。」我說。

凱雁遞給我一包Haribo小熊軟糖，然後說：「請你吃，是我最愛的軟糖。」

我接過糖，吃了幾顆，凱雁則把地上的《挪威的林森》拾起。

「借給我看吧。」她隨便翻了幾下書本後說。

「可以是可以，但你要如何還給我?」

凱雁面無表情的看著我。她在思考要如何把書還給我。

「哈哈，開玩笑而已，送給你吧，就當作是我的餞別禮物。」

她沒有回答，只是把書緊抱在懷中。

我再吃了幾顆小熊軟糖，然後問道：「想清楚了嗎?不後悔?」

「香港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地方，所以也沒什麼後悔不後悔。而且我也不想養父一直為我擔心。英國也是個不錯的地方啊，古色古香，風景優美，說不定能認識到傳統的英國紳士呢。」

「你高興就可以了。唉，看來我又要寂寞起來了。」

凱雁的嘴微微張開，似是有話要對我說，然而她最終把話吞回肚裡。

「老師，我有東西要給你。」她從背包內拿出一本皮革外套包裹的筆記本。她繼續說：「還記得巨型螳螂最後映出的那個女人嗎?我見過她。」

「什麼?你見過凱燕?你在哪裡見過她?」我緊張地問道。

「果然她就是凌凱燕。」

「你……知道她的名字?」

「我知道，她就是你在尋找的人。粉紅男一直把我誤認作她。」

我沒有問答。

「在空間內和你失散後，我到了一個滿是書本的地方。我就是在那裡遇到她。」凱雁露出一臉窩心的表情說：「我喜歡她，她就像是我的親人。不是養父母那種感覺，是「愛」的感覺。」

我仍然沒有說話，她也沒有想我回應的期待。

她望著手中的筆記本，然後說：「她在那時給了我這本筆記本。她說交給你，你就會明白。當我們回到現實時，我發覺筆記本不見了。你曾經問過我有沒有收過禮物，我說有但沒有印象。養父在我五歲時曾經把一本相同的筆記本給我，說是我嬰兒時一同被人發現的。」她把筆記本遞上，繼續說：「原來不是給我的禮物，而是給你的，老師。」

我接過筆記本。我認得它，是凱燕中學時用來記錄的筆記本。

「真的可以嗎?我可以收下嗎?」我問道。

「沒問題的，因為我有這個。」她摸了摸頸上的項鏈，說：「我第一份收到的禮物。」

我笑了起來，說：「不老土嗎?」

「不老土，它是我最寶貴的東西。」

「那就好了。」

我握緊熟悉的筆記本。總算是好好把她握在手中了。

愛丁堡威瓦利站

「老師，我要再轉車到格拉斯哥，養父會在車站等我。你呢?接下來會到哪兒去?」凱雁拉著與體型不相襯的大型行李箱說。

「我明白了，我的一位舊朋友在愛丁堡城堡附近的一條街道開了間咖啡廳，我打算去探望他。」我說。

我們互相對望，不發一語。

「凱雁……」

「老師……」

我們幾乎是同一時間開口說話。

「哈哈，你先說吧。」我說。

「你的小說……決定好名字了嗎?」

「決定好了，叫《愛情不過是一種瘋狂》。」

「好老土啊。」她笑了一笑，然後說：「寫好了要給我看啊。」

「我會寫在古董店找到的那本書上，完成後你便是我的第一位讀者。」我說。

「一言為定。」

我伸手輕撫凱雁的頭，說：「要分別了，自己要小心啊。」

她跑上前抱緊我，說：「老師，謝謝你，我不會忘記你的。」她再一次強忍著淚水，只有身體傳來輕輕的顫抖。她繼續說：「不要再錯過重要的人了。」

「我知道了，我不會再逃避。」

凱雁走了後，我在車站的等候區找了個位置坐下。我看著凱燕的筆記本，猶豫是否應該打開它。中學時期的我曾經很想一窺筆記本的內容，因為我想知道凱燕到底有沒有寫下關於我的事情。說到底少男也真的幼稚得很，如果當時的我有大膽向她提出想看的請求，結果又會是怎樣?

我鼓起勇氣，把筆記本打開。

內容全是凱燕的閱讀筆記和一些特別記下來的重點。我現在才知道她會在每篇筆記寫下日期，例如凌遲處死的那一篇便是二零一二年四月十四日寫下的。我把筆記本內的每一篇文章也仔細地閱讀過。讀著讀著，我才記起從前的自己是多麼不喜歡閱讀。由凱燕消失起，我才開始嘗試拾起書本，而閱讀習慣也是從那時培養起來。

最後的一篇是二零一五年五月十二日寫下的，也是凱燕消失的那一天，之後就只有空白的書頁。一張張空白的書頁，是我對她一無所知的證明，亦是我們之間的無限可能。我翻到最後一頁，凱燕有在那兒留下文字。

擺脫過去的枷鎖，勇敢面對現實的瘋狂，珍惜眼前人。

我把筆記本合上，然後拿出褲袋內的手提電話。

不要再錯過重要的人了。

我打出了電話，等待著重要的人接聽。

「喂，IVY……」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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