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夏淮被一陣香味叫醒,他從床上跳起來,同時抽動著鼻子,尋找香味的來源。
他推開房門來到客廳,發現楚謙君正在翻弄著蛋,他的動作很優雅,就連炒蛋都好似在跳舞一樣,側臉帶著微笑,讓夏淮不禁無言,這傢伙連煎個蛋都能這麼帥,可惜這裡只有自己,並沒有其他女性觀眾,否則還不惹來一陣尖叫?
餐桌上此時已經擺好了早餐,一人一份,在一個圓盤上放著酥黃泛金的吐司,吐司周圍有著一層淡褐的焦色,而中間則塗著香味四溢的奶油,吐司旁邊則是雞肉塊,雞肉塊冒著白煙,同時散發出誘人的香味,在圓盤的最邊緣擺放著三根短小的香腸,表皮油滑螢光,就像是吹彈可破的肌膚一般,讓夏淮看的食指大動。
「你醒來的可真是時候。」楚謙君關掉爐火,將半熟的蛋放在鏟子上,然後來到餐桌邊,再輕輕的放進圓盤中央,他說道:「可以吃早餐了,不過吃早餐前先刷牙洗臉。」
「恩…」夏淮愣愣地走到浴室,然後刷牙洗臉完之後才又走了出來,他此時很想問問楚謙君,你確定我們都是罪人身分?你這生活會不會過得太好了一些,想到自己前幾年都在啃菜根,很長時間連一碗飯都吃不上,夏淮就覺得心酸,難道是自己那幾年睜開眼睛的方式錯了…?
「我看你好像很疑惑的樣子,有事情都可以說出來,不用憋在心裡。」楚謙君倒了兩杯牛奶放在圓盤邊。
「我以為我們是罪人…」夏淮拉開椅子坐下。
「難道不是嗎?」
「我以為罪人的生活都要過的很艱辛…,畢竟我們龐大的罪值就是個枷鎖,沒有譽值,怎麼可能買得起這些東西,只能自己種種野菜而已。」
「一般情況來說,的確是如此。」楚謙君遞上叉子給夏淮,柔和的說:「可以開動了,我想你應該餓了才是。」
「恩。」夏淮的確覺得自己餓昏了,明明以前過著艱苦歲月的時候就可以忍受那股不適的感覺,現在卻覺得肚子空的難受,他一邊吃著早餐,一邊以含糊不清的口調說:「那睡在酥什麼情卡?」
「我上次不是跟你提過了,我有一位在民生區域的叔叔,他自己經營著一間服飾店,收入還算穩定,而且他單身,所以生活過得很不錯,幸好他很照顧我這一位姪子,常常會為我買一些生活用品過來,如果他給我譽值,那這些譽值都只能拿來償還罪值,但是我的罪值可是足足有八位數,那是平民辛苦工作一輩子都還不完的天文數字,更何況還要在我成年以前,那根本就是天方夜譚,只是我那一位叔叔有些固執,還是堅持每個月給我一點譽值讓我去抵銷罪值,照他的說法來說,譽值留著太多也沒有用,能夠降低一點是一點了,但是我的想法是,我本就不是罪人,這些罪值只不過是掌權者肆意加諸在我身上的,我沒有必要去理會。」楚謙君說的很平淡,即便說到掌權者的可惡,他也沒有半點情緒波動,好似這是一見再普通不過的事情。
夏淮這才發現自己以來所做的一切,似乎有些愚蠢,其實他還是一直幻想著有一天,能夠將所有罪值償清,讓父母回來的時候以自己為傲,可或許楚謙君說的對,你我本就不是罪人,為什麼要照著別人的遊戲規則走?
「楚謙君,我以前好像都沒有發現你這麼有自己的獨特見解。」夏淮戳開半熟的蛋,讓金黃色的蛋液撒在焦嫩的雞肉塊上,然後叉起一塊放進嘴裡。
「因為那時候我們都是小孩,也活的很單純,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災禍會突然降臨。」楚謙君拿起牛奶,小小的抿了一口,溫度適中,這讓他非常滿意,因為夏淮是貓舌頭,無法吃太燙的東西。
「也是。」夏淮微微點頭,繼續消滅著桌上的食物,他突然覺得楚謙君很窩心,因為他還記得自己喜歡吃半熟的蛋,讓蛋液溫滑的流進嘴裡。
「別動。」楚謙君突然站起身來,他彎腰靠近夏淮。
「你幹嘛?」夏淮被楚謙君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到,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楚謙君伸出右手拇指,輕輕地劃過夏淮的上嘴唇,他輕聲說道:「你的嘴巴沾到蛋汁了,我幫你擦掉。」
「…」夏淮有些尷尬的別開頭,他說道:「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你可以跟我說,我會自己擦的。」
「我只是下意識的動作,你不要介意。」楚謙君也覺得自己有些唐突,不過兩人小時候一直都是如此的,他只能試圖轉移注意力,開口問道:「覺得我做的早餐怎樣?」
「很好吃。」夏淮這一次的態度倒是坦率的多。
「那我這份也給你,我其實吃不下這麼多。」楚謙君基本上沒吃幾口,他將自己的圓盤推到夏淮面前。
「這樣好嗎?」
「反正吃不下也是浪費,你如果還會餓就一併吃了,也比較不會浪費食物。」
「好。」夏淮接過圓盤,繼續進食,他覺得自己這樣真的有點像餓死鬼,但誰讓楚謙君做的餐點這麼好吃。
等夏淮將食物通通掃進肚子之後,楚謙君便開始清理桌面,夏淮覺得事情都讓楚謙君做似乎有些難為情,自己已經吃了他做的早餐,如果又讓她清理餐盤,未免太過分了一些,於是他主動提出要幫忙清洗餐具。
「夏淮,不是我不讓你做,但是你知道我有潔癖,如果不是我親自洗過烘乾的餐具,我會不太敢用。」楚謙君頓了頓,又說:「而且我怕你把盤子、杯子給打破了,我好像沒有第三份可以替補。」
夏淮一開始聽楚謙君說還認同的應了聲,但是怎麼越聽越不對勁,這傢伙是在拐彎說自己笨手笨腳嗎…?
等到楚謙君清洗好碗盤之後,他便帶著夏淮回到他的小草屋,那一日夏淮走的匆匆,很多東西都直接留在了原地,所以兩人決定來找找,看有沒有什麼需要帶走的東西,順便替夏淮將小草屋整頓一番。
夏淮重新回到小草屋,只覺得恍如隔世,但其實他也不過離開這裡近兩天而已,倒塌的草和泥拌在一起,看起來就像是被萬匹馬給踩過一樣狼藉,而一旁的野菜則是泛黃枯萎的躺在貧脊的土穰上,失去了所有生命力。
夏淮翻開草堆,在草堆裡面找尋以前父母留下來給自己的小玩意,幾本筆記本和衣服,筆記本是當年夏淮父母紀錄他長大的所寫的,只是如今泡到了水,有的字跡已然模糊,而衣服則是夏淮母親親手縫織,自從他們消失以後,夏淮就再也沒有穿過,而是當做思念一樣藏了起來。
將東西整頓完以後,接下來的幾天兩人便開始重建小草屋,他們從楚謙君的樹屋附近挖來柔韌的竹子,當作是屋子的骨架,然後找來茅草一層層鋪蓋,修建的比原來夏淮居住的還大,而且還為草屋蓋上了遮雨棚,這樣就能避免被大雨沖垮,在夕陽的照映下,茅草屋猶如金黃的稻草,尾端拉出長長的倒影。
「總算是完成了。」楚謙君拍了拍手,這茅草屋看來簡便,但做起來可沒有這樣容易,而且兩人這幾天一直來來回回搬運竹子、茅草,也是累得夠嗆。
「恩。」夏淮也非常滿意自己的作品,瞬間有一種自己長大的感覺,畢竟連屋子都是自己蓋的了,如果世伯、父母回來看見了,想必也會為自己的成長而感到欣慰吧。
「夏淮,你還想回來住嗎?」楚謙君突然問道。
夏淮一時愕然,即使他一開始態度強硬,但其實早就被楚謙君給軟化了,如果在一個人回來住在這裡,一定很不適應吧,他語氣飄忽的問道:「你是在趕我走嗎?」
「當然不是,你這傻瓜,想多了。」楚謙君突然伸出手來,在夏淮頭上磨蹭,他說:「我是怕你還思念這裡,那我可以陪你一起搬過來,我不是已經說過了,除非你自己想回來,否則我一定不趕你。」
「我…」夏淮遲疑了一陣,才說道:「或許我所堅持的,只是一份回憶而已,而那其實遠不及你帶給我的溫暖,也比不上現在就在我身旁的你,雖然這樣感覺好像有點無賴,明明一開始就說是暫住,但我好像又有點離不開你了。」
夏淮從來就沒有真正憎恨過楚謙君,一開始兩人相遇的反彈也全部都是偽裝,因為他不希望自己再一次受傷,所以寧願將心門關上,可是楚謙君總是有辦法在自己沒有注意到的時候,悄悄的又潛進來,然後趕也趕不走,無論是在自己最無助絕望的時候撐著一把傘出現,又或者給了自己一件可以遮住頸部的衣服,帶自己去看樹洞的筆記、美味的早餐,還有那正向而又溫柔的態度,通通擊中了夏淮最脆弱的內心與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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