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瑟麗也在早晨八點多被炙熱的地板燙醒,和夏淮不一樣的是,迎接夏淮甦醒的是溫柔的楚謙君,但迎接安瑟麗的卻是殘酷的真實。
即使已經日上三竿,街邊行人來來往往,但是卻從來沒有一個人正視安瑟麗,就算她昏倒在人民第三醫院面前,也沒有人願意攙扶她進入醫院,甚至連移動都未曾移動過。
感受著周邊冷漠的視線,安瑟麗更顯得徬徨,這座在以前被自己看做樂園的新骨城,如今卻搖身一變,成為了讓人厭惡的囚籠,那些總是對自己阿諛奉承的人已然消失,取代的則是這群對自己帶著鄙視的平民,身分變化之快,簡直讓她猝不及防。
她拖著疲累的身軀離開第三人民醫院,內心知道即使哭喊吵鬧,也不會有人搭理自己,安瑟麗僅僅用了一天的時間就明白了這個道理,罪人在新骨城裡面竟然是如此卑微的存在,正如同自己以前一樣,只是那時候的自己高高在上,與罪人根本毫不相干,她不討厭罪人,但也從來沒有讓這兩個詞進入自己的世界之中,那本身其實就帶著排斥。
安瑟麗摀著飢腸轆轆的肚腹,她這才想起來自己已經近一日沒有進食了,而且昨日還淋了一身大雨,所以現在感覺頭非常的疼,她知道自己必須先找到食物,否則很快就會餓死,而她相信即便自己快要餓死,這座城市也不會有人伸出援手,那種冷漠很刻骨銘心,也讓人感受到絕望。
摸了摸手上的玉鐲和脖子上的項鍊,安瑟麗決定先找個當鋪將這些東西給典當了,至少能夠先換取一些譽值。
她原本想要詢問行人,但是一碰觸到那冰冷的視線,她就放棄了,決定自己摸索尋找,或許是上天的憐憫,安瑟麗很順利的就找到了當鋪。
走進一間看起來有些老舊的當鋪,當鋪裡面的老闆是一位看起來很慈祥的老人,他有些駝背,頭髮只剩下寥寥幾根,穿著一身黃色的薄襯衫,笑起來還能看見牙裡面的縫,牙齒掉的只剩下門牙和周邊幾根而已。
安瑟麗見這老人態度和藹,覺得他應該不會太難說話,她就不相信這座城市裡面真的連一位好心人士都沒有,這看起來面相和善的老人或許就是異類。
「老闆,我想典當這些東西,你看能夠兌換多少譽值。」安瑟麗將玉鐲和項鍊放道桌上,盡量以溫和的語氣問道,完全拋棄那股大小姐的傲氣,她知道這是生存的第一步。
「我瞧瞧。」老闆拿起放大鏡,仔細端詳安瑟麗的手鐲和項鍊,然後表情越看越是愕然。
「老闆,這值錢嗎?」安瑟麗見老闆的表情變化就知道有戲,這手鐲和項鍊畢竟是母親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自然不會是爛大街的貨色。
「這位小姐,冒昧請問一下,妳為什麼要典當這兩樣物品,這可是不可多得的礦石呀!老頭子這小店可收不起,妳這都是貴族才能拿到手的礦石,拿到我這裡典當可是折煞我了。」老闆面露苦澀,然後他下意識的朝安瑟麗的脖頸看去,看到了她左脖頸上有著一串數字,一串天文數字。
「老闆,能夠典當多少都沒有關係,只要給我一些譽值就足夠了。」安瑟麗知道礦石就算是在珍貴,不能夠換成譽值就是廢物,所以她也不奢求太多,只要能夠成功交易就行了,只是她絲毫沒有注意到老闆的表情逐漸轉冷。
「我就說怎麼可能會有人拿這麼珍貴的礦石來我這裡典當,原來是個小偷!」老闆表情帶著濃濃的不屑,他冷笑說道:「我還真差點就被妳這嬌弱的外表給騙了,罪人果然是狡猾無比的。」
「不是的,這些都是我的東西,我才不是小偷。」安瑟麗忍不住狡辯。
「呵呵!這還真是我今年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了,罪人怎麼可能會有這麼珍貴的礦石?」老闆掩著面仰天長嘯,同時說道:「妳走吧!我的店不歡迎妳這種人。」
「走就走。」安瑟麗畢竟還是帶著嬌氣的公主,最後還是忍不住脾氣,她伸手就要拿走項鍊和手鐲,但卻被老闆給攔下。
「妳要做什麼?」老闆死死的壓住安瑟麗的手腕,讓她無法動彈。
「我要拿走我的東西,你放開我。」安瑟麗疼的大吼,老闆無情的壓住她的手,猶如昨日的守衛對自己毫不留情一樣。
「妳的東西?這是妳偷來的,妳沒有資格拿走,就放在我這裡吧,我會幫妳還給原主人的。」老闆一把將項鍊、手鐲抓在手裡,他微笑說道:「趁我還沒有通知護衛隊之前,妳趕緊走吧!否則他們要是來了,妳覺得是會相信我所說的,還是妳這一位罪人的謊話呢?」
「…」安瑟麗還想多說什麼,但是卻抵不住老闆那如同惡魔的眼光,她知道自己錯了,而且錯的非常離譜,這座城裡面的居民非但對於罪人沒有同情心,而且還非常惡劣,在那和善、正義的外表下,藏著無數齷齪的虛偽。
安瑟麗帶著委屈離開了當鋪,她痛恨自己的衝動,也為自己的天真感到無比可笑,想到死在自己面前的父母,即將病危的姐姐安娜麗,她終於抑制不住淚水,在大街上哭了出來,她感覺自己現在就像是處在地獄一樣受著折磨,剩下來的只有絕望。
「媽媽,那位姐姐在哭呢?哭的好傷心,她是不是遇見什麼事情了?」一位小男孩看見了安瑟麗難過的神情,就想上前去安慰她,但是卻被身旁的媽媽一把拉住。
「不要過去,她不值得妳同情。」
「為什麼?」小男孩用天真的眼神看著母親,她疑惑的詢問:「媽媽,妳不是說我們做人要有正義感,要有同情心,那麼那位姐姐這麼傷心,為什麼我們不去幫她?」
「你難道沒有看見她左邊脖子上的數字嗎?那簡直就是天文數字,可想而知她是多麼卑劣的罪人,你要是靠近她,到時候被傷害怎麼辦?」小男孩的母親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罪人?!」小男孩就像是受到驚嚇的小白兔一樣縮在母親身旁,他顫抖的問道:「是在故事書上,做盡壞事的罪人嗎?還會吃小孩子的那種。」
「沒錯,就算你要做善事,也要看清楚對方的身分,不要莽撞行事,懂嗎?」小男孩的母親覺得這就是一個機會教育,趁此機會讓小男孩明白罪人有多麼可怕。
「我明白了。」小男孩用力的點點頭,同時朝安瑟麗做了個鬼臉。
安瑟麗聽著這對母子的對話,只覺得這世界是如此的荒唐可笑,可是她又能多說什麼?
安瑟麗忘記自己是怎樣離開那間當鋪的,她在迷迷糊糊之間又走回了第三人民醫院,抬頭看著第三人民醫院兩旁的字,她不禁笑出了聲。
因為上面一排寫著『生命生而平等,我們盡力救治每一位民眾,降低遺憾的發生。』,另外一排則是『建築快樂家園,我們用心照顧每一位民眾,為了你們臉上的笑容。』。
安瑟麗坐在醫院外邊的長椅上,就像木偶一樣無神的看著醫院,她知道姐姐就在裡面,可是自己或許連她最後一面都見不著了,明明近在眼前,卻彷彿世上最遙遠的距離。
「小姑娘,那裡面有妳渴望的人嗎?」一位老奶奶突然坐到安瑟麗身旁,和她一起坐在同一個長椅上。
「奶奶,妳…」安瑟麗錯愕的看著老奶奶,她已經漸漸習慣這個城裡人對於罪人的厭惡了,但是這位老奶奶為什麼還願意坐在自己旁邊?難道她不知道自己是個罪人?
「我知道妳是個罪人,但是罪人就一定等於壞人嗎?」老奶奶的笑很溫和,她的眼神很清澈,沒有一絲雜質,她輕聲說道:「我並不認為所謂的數字可以代表一個人的善惡,用這些數字去界定一個人是否有罪,難道不荒謬嗎?而被這些數字所侷限住眼光的人,在我看來才是最可悲的。」
老奶奶的話打中了安瑟麗的內心,讓她好不容易整理好的情緒又一次潰堤,眼淚嘩啦嘩啦地留下,她覺得很委屈,但是根本沒有人可以理解。
「嗚…嗚嗚…嗚…嗚…」安瑟麗不禁靠在老奶奶肩膀上啜泣起來。
老奶奶沒有推開安瑟麗,而是柔聲說道:「我知道你很委屈,但是這座新骨城就是如此,妳永遠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獲罪,然後一瞬之間從天堂掉到了地獄,或許讓人絕望,但是只要活著,就有改變一切的可能,真正的地獄只存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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