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無意義的對談 - 無趣的談話

「你好，小林。」

「你好，醫生。」

打開門扉，映入我眼中的是一個嬌小的孩子，他的頭髮細碎且短，幾乎可以說被剃成了光頭。據說這是因為他懶得整理頭髮而留下來的，他的身形也相當嬌小乾癟，應該是平日胃口小導致的結果吧。

他駝著背，好似正背著甚麼東西，且纖細的雙手撓抓著皮膚，直至紅腫乃至於略為出血，再加上那慵懶的語氣，給人一種頹廢的感覺。

最讓人感到不適的或許是他的神情吧，說不上醜也說不上好看的容貌露出了一抹平淡的微笑，但那人工感始終無法被消去，雙眸注視著他，在那眼眸之中，僅能看見空洞與虛無。

走入這個狹小的房間之中，四面牆乃至於天花板和地面都是灰色，若仔細觀察能發現各處深淺不一，或許是許久沒清理過吧。

坐上金屬椅，冰涼感穿透過長褲，同時在體重的壓迫下，發出了宛若哀號的刺耳嘎茲聲。

在這房間之中，唯一一盞燈便打在這空間之中唯一的桌面，我和他就坐在彼此的對面，不知為何他的姿態從容，但我的心中卻不免生出了些許緊張。

「請問是林和信小朋友是嗎?」

「是我。」

「你可以叫我林醫師，是你的心理治療師，請多指教。」

我的表情和語氣盡力表現出和善，畢竟對於這些心理狀態不怎麼好的小朋友，任何行為和言語都可能刺激到他們，不過小林好像不怎麼吃這一套就是了。

雖然無用，但我還是得開始治療。

「小林，請問最近有什麼煩心事嗎?」

「有，不管任何事都讓我厭煩。」

「......好的，下一個問題。」

小林似乎不太想回答我的話，不論是言語還是態度都透漏著一種敷衍的感覺，不過在怎麼樣，治療還是要繼續下去，畢竟還是得賺錢過活的，想到鄰近月底的日期，我耐住性子，繼續向著小林詢問。

「你最近的興趣是什麼?」

「沒有。」

「你最近有常做的事情嗎?」

「吃飯、睡覺、上網。」

「你一般上網多久?」

「除了吃飯和睡覺時間外。」

「你上網都在做什麼?」

「看有沒有好玩的事情。」

「最近身體有什麼狀況嗎?」

「頭痛、疲憊、煩躁，特別是現在跟你對話的時候。」

「有什麼關係緊密的人嗎?」

「如果血緣關係也算的話大概是家人吧。」

「除了家人之外呢?」

「沒了，跟那些傢伙說話就是一種壓力。」

「和家人關係如何?」

「不清楚，但自己一人還是自在。」

在這一連串的對話後，我陷入了沉默之中。

回答精簡且敷衍，就只是隨意地應答，這樣根本看不出什麼，這樣子的回答大多發生在不願意接受治療的患者上，但又與一些患者會特意加入謊言的回答不同，與其說是不配合，倒不如說是懶得回應。

總之這樣的患者實在麻煩，一時半會我也想不到要怎麼回應。

「那麼林醫生，換我問你好了。」

「沒問題。」

雖然麻煩，但姑且能從對話裡聽出點他的想法......我心裡一邊這麼想著，一邊擺出專注聆聽的姿態，等候小林的發言。

「林醫生你平時過得如何?」

「上班時雖然很累，但能解決擁有煩惱的人的各種問題讓我覺得很開心，能讓患者重振精神是我工作的動力。」

「平日的興趣呢?」

「喝點小酒、吃點東西，有時候可能會讀點小說吧，我的閒暇時間不多，一本小說有時候可能要讀很久才讀的完。」

「交際狀態如何?」

「我和醫院裡的職員和病人都算得上熟悉，有幾個較為要好的朋友有時會和我一起去吃晚餐，稍微聊一下日常的大小事。」

「生活的目標呢?」

「果然是幫助他人重振活力吧，能夠幫助他人一直是我從小到大的夢想。」

「你編的這套理由用了多久?」

「用了......等等，我不太了解你的意思。」

聽到了這句話，我感覺我臉上的笑容有點僵硬，我稍微深吸了口氣，並盡量維持原本的語氣，詢問到:

「為什麼會這麼問呢?」

「你剛才回答的都是真的?」

「當然是真。」

「千真萬確?」

「千真萬確。」

聽到了我的回應，小林臉上的笑容燦爛了許多，但我的心不知為何卻隨之生出了些許不安。

我這是在恐懼嗎?

怎麼可能，不過就是一個小孩而已......

「你騙人。」

他這句話說得斬釘截鐵，好似不容被質疑，不知是哪來的信心。

我手指相互摩娑著，臉上的笑容好似愈來愈僵硬了，縱然如此，我仍保持著該有的儀態。

「小林，雖然我清楚你很痛苦，但請你不要因此而欺負我，就算是林醫師我也是會受傷的。」

「哈，都已經千瘡百孔了還怕那一點點小傷。」

說實話，小林現在的笑容噁心的讓我想狠狠地揍下去，我甚至想看看他被揍倒在地上哭著求饒的模樣。

不過工作要緊，社會的法律也得遵守，他可不想因為一時的衝動而登上明日新聞的頭條。

「你這樣每天裝模作樣的不累嗎?」

「聽著，我......」

「你根本不在意任何人吧，包括我，還在假惺惺地說著自己關愛病人。」

「請稍微冷靜下......」

「再說了，你的人生除了錢還有什麼?為錢工作的林醫生。」

「閉嘴!!!!」

我因為這幾句話而失去了對情緒的控制，怒火制不住的溢出，這致使我奮力拍了那桌子，連燈光都隨之搖晃，然而面前的小林連驚愕都怠惰，反而好似勾勒出一抹四若嘲諷的笑容......總之在現在的我看來就是如此。

被人揭穿老底的感覺可不好受，一股疲倦感伴隨著頭痛席捲而來，無力的我癱坐在金屬椅子上，止不住的煩躁湧上心頭，稍微喘了幾口氣，我整理好了衣著，並平復那浮躁的心情。

我也懶得繼續裝好人了，面前這個小鬼實在讓我難以忍耐下去。

「我去找其他醫生，我輔導不了你這個混帳。」

站起身來，我試圖打開那扇門扉，離開這該死的陰暗空間，然而無論我怎麼扭動把手，始終無法扭開這扇門。

「該死......這地方到底是多久沒修繕了!」

狠狠的踹了一下門，我也只能無奈地坐回位置上，那個小鬼也沒有險露出其他神態，就只是看著我出醜。

「嘿，林醫生，你願意講實話了嗎?」

「乖乖閉上你該死的嘴。」

我實在沒心情繼續和這該死的小鬼聊下去，我只覺得煩躁感讓我幾欲瘋狂，大腦好似糨糊一般，思維如鏽蝕齒輪般緩慢。

「繼續問答，可以嗎?我不想在出去之後被主管找碴。」

「好的，林醫生。」

「生活的目標?」

「沒有那種奢侈的東西。」

「是否想過自殺?」

「有」

「有人了解你嗎?」

「沒有。」

「還有牽掛嗎?」

「父母吧，畢竟浪費了那麼多資源養了我，我死掉的話很麻煩。」

「還活著的理由?」

「死後很多麻煩事，很麻煩。」

「所以你姑且還有良心是吧。」

「理所當然。」

「還能感到快樂嗎?」

「很少。」

「有活著的動力嗎?」

「沒了。」

說完一連串的問題後，我再次沉默。

雖然問答完畢，也獲得了些許資訊，或許是因為混亂的思緒吧，我無法回想起一些有關於其他病症的名稱。

甚至連醫院的概況，還有較為熟悉的人都回憶不起來，好像那些記憶本就不存在一般。

我抬首看相四周，一片漆黑與骯髒，只剩下這道冷冽的白光，照亮彼此的面龐，只不過就連這唯一的一盞燈，也逐漸黯淡。

「問完了嗎?」

「問完了。」

「那我想問林醫師......你會將這場談話說出去嗎?」

我略作思考，而在思維交錯之中，我緩緩吐出了一口氣，並回答道:

「我......算了，還是別讓人知道這件事情比較好。」

「那麼我可以離開了嗎?」

「我不清楚門是否還開得起來。」

「那交給我吧。」

小林在我印象中第一次站起身來，那嬌小脆弱的身軀踩著搖晃不穩的步伐，來到了門前，輕輕扭開門把，那扇門就這麼開啟了。

「要離開了嗎?」

門後是一片黑暗......估計是醫院已經關閉了吧，我緩慢地站起來，走道門前，看著前方不見道路的黑暗，我輕輕地走入其中，直至身影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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