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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為，世上最慈悲的事情，莫過於無法將一切事物聯繫成形的人心」
──霍華德·菲利普斯·洛夫克拉夫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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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知，是人類能夠維持理智，安穩生活的重要元素。
事後細思，一旦嘗試將隱藏於歷史洪流的破碎資訊重整成形，往往會招致意想不到的危害，無論有形抑或無形，源於心靈之淵的創口並非肉眼可見的外傷，而是盤據意志的心靈喪鐘。
一切的開端始於二〇二一年六月四日，就在慈祥和藹的駱老太太於睡夢中嚥下最後一口氣的那個寧靜夜晚。
說來實是與我無關的案件，畢竟在短暫的人生歲月，我何德何能結識如此位高權重、樂善好施又鍾情收藏的尊貴女士。數年前，剛從警專畢業的我，順利通過警察特考分發至新莊派出所服務，任職期間雖無不快，人際關係也挺融洽，卻在榮升巡佐沒多久後主動辭職。人民公僕的職務壓力很大，不是輕易能夠背負的社會重擔，琢磨著自己不是能保持熱情待到退休的中庸個性，才做出這種跌破他人眼鏡的獨斷決定。離職後，幸虧得到獨立開設法律事務所的學長提拔，進入口碑、規模頗值信賴的徵信公司擔任調查員，才得以憑藉警察實務經驗再度餬口。上工後實際負責的職務內容多半與律師業務搭配，針對特定案件進行全方位的私人蒐證，補足訴訟需求。
駱女士的案件，只是單純的遺產清冊細目整理罷了，嚴格來說是非常輕鬆的細瑣工作，幾乎可說是一筆快錢。交辦此項任務的學長是駱女士的個人法律顧問，平時主要協調家族內部的財產糾紛，通常不會衍生複雜難解的案件，即便是過世後的遺產管理，也只是跑個流程，不成大礙。事情之所以變得棘手，主要原因在於駱女士異常龐大且混亂不清的個人資產，撇除涉及公司法人和遺囑捐贈項目的基礎類別，還有為數眾多又極富價值的珍貴收藏品。日理萬機的學長早已分身乏術，無暇搭理此事，整頓駱女士所遺財物的重責大任，自然落到我頭上。
由於公司長期人手不足，駱女士又是學長特別重視的尊貴客戶，不便多添人員涉入，由我隻身一人地毯式地逐一調查，評估出概略的動產總價值。自二〇二一年六月十五日起，耗費兩週的時間，終於整理完駱女士位於新莊副都心重劃區其中一戶豪宅內的收藏室，結束後，還有五戶同等大小的收藏空間等待著我。琳瑯滿目的收藏品中，令人在意的物品是狀似半身人像，卻嚴重破損的不明陶像。
缺失一部的陶器塗滿光滑的乳白色彩，圓錐狀的底座上理當存在某種塑像，卻僅剩幾條扭曲卻銳利的細長趾爪，無法辨識原來的外觀。陶像重量約十公斤，利用租借而來的X光檢驗設備初步掃描，確認裡頭並未埋藏其他物品，材質密度亦無差別，推斷應是一體成形的雕刻藝術品。陶像底座的切面分外銳利，要非以特殊工法製成，便是直到駱女士過世之前，每隔一段時間便由專人重新打磨。殘留於圓錐底座的數條趾爪中，有兩條特別強壯，肌理線條刻劃得細緻入微，利爪跟部的斷裂處殘餘幾塊醒目突出的鱗片。
難以言明的不自然感，讓我打了個寒顫，泛起雞皮疙瘩。
無法確認原形的動產，難以估算價值。非但如此，駱女士的收藏往往舉世罕見，縱然是形體完整之物，查詢公開拍賣會的資料也不見得能查到可供參考的客觀價值，遑論外形不全的神秘陶像。
這尊陶像，頓時成為燙手山芋。
與陶像置於同一保險箱的物品，分別是提及玄靈道、十四會和正序會等小眾信仰的雜誌報導、霧峰師呈小學幽隱事件的泛黃剪報、新莊特二高架斷橋事件的社群臆測及一張地號位於雲林縣的骨灰位土地所有權狀。仔細檢閱每份文件，發現雜誌報導所載資訊雖說均涉及特定宗教信仰，卻多屬無根據之推論和難以自圓的奇想，無關塑像的來歷，只是偶然置於一處的過往資料。
唯獨那張土地所有權狀，予人無法忽視的強烈詭譎感。
駱女士生前熱衷於納骨塔投資，留有數量可觀的納骨塔位永久使用權狀和骨灰位土地所有權狀，如此龐大之殯葬商品多半真偽不明，卻不是我所在意之事。讓人起疑的不只是權狀獨立藏於保險箱的突兀樣態，而是權狀地號所載位置為偏僻難尋的雲林三線崙地區，並非熱門之殯葬地點。三線崙地區是連老家位於雲林的學長都不甚熟悉的場所，涵蓋漁港腹地，緊鄰臺灣海峽，是遠離主要幹道的鄉間地帶，人口稀疏，居民結構以漁民為主，與雲林一貫的農業色彩截然不同。
為了弄清楚陶像的形體與來歷，同時撇除一切無關的資訊，我接連拜訪十四會的白穎辰先生、正序會的藍琦望小姐和玄靈道的九降詩櫻小姐，提出盤旋腦海的疑問，試著釐清模糊不清的事實。白先生與藍小姐未曾見過陶器，亦不認為自身教派與此相關，雖說並無進展，卻抹除了部分懸念。九降小姐對於陶像的異樣色彩有些印象，卻否定了宗派與此物的直接關聯；她介紹一位名叫祟穹宇的深居密醫，曾經見過這座陶像，應能為我指引明路。經過查詢，祟穹宇曾是臺大醫院首屈一指的外科醫生，卻在一次蓄意傷害事件中，遭到院方解職，且永不錄用。我看不出祟醫師與陶像間可能存在的資訊聯繫，卻也沒有其他調查管道，沒有輕視這項線索的本錢，只能硬著頭皮前去叨擾。往好處想，即便撲了個空，至少能給學長和駱女士的眾繼承人一個冠冕堂皇的交代。
「關於確實來歷，我無法給你斬釘截鐵的答案，但這座陶像必定出於清嶽宗之手，這點絕不會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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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浪潮暗影〉第一節：異端的遺產 Part.1完‧下回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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