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雨」的故事 - 雨之精靈

初春，雨水瞬間染濕這個城市。

隨時下雨的日子還是搭地鐵回家比較妥當吧。

一手觸碰冰冷的玻璃，晶瑩的水滴只在彈指之間，清晰可見卻又是遙不可及的距離。

前廳這邊即使開了燈，室內的明亮就像給昏暗的天空傳播，略帶有一絲黯淡。大雨來臨前，天空來到最黑暗的一刻，雲間閃電襯托出黑夜般的灰諧，同時也是最平靜的時候。我很喜歡這種天色，同時旁邊書店的後門傳來的輕音樂讓我停下腳步。

焦燥不已，甚至是帶著憂愁、自卑、憤怒的心，此刻也如暴風雨前的天空一樣稍微得到沉寂的時候。

我每天上班都會經過這個前廳往通往上面樓層的電梯，換作是之前的日子，我會直接走過去，頂多留下這音樂真好聽之類的句子。

沒錯，今天我就覺得不快樂。

而且對於周遭的一切表示夠了。

每當經歷這種情緒的時候，我就會找尋一個只有自己的地方。寬大的前廳，平日路過的人就特別少。

也許這些叫做逃避吧。逃避長大的事實、逃避活在的現實……

逃避雖可恥，但只少可以保護自己。

很想大聲說：請讓我休息一下。

從忙碌的工作裡下來，我解下衣領下的領帶，侷促的感覺舒緩了，也彷彿卸下很多重擔。

玻璃窗外映照著璀璨的海港與高樓。這時，一幢大樓外面的幕牆上走著一個白色的火柴人。我不曉得那是甚麼公司的廣告，不過是甚麼就不重要了。

它打從我開始實習的一天已經在走，或者已經走了更久的日子。

它圍繞大樓的四面玻璃行走，日以繼夜永不止息，可是也只在原地走啊！

苦澀的感覺從心裡湧現。

我是比以前更加接近夢想的彼岸嗎？

岸邊泛起了濃霧，視力在這些年間又稍微下降了，眼前的景象模模糊糊，彼岸孰真孰假，似乎也漸漸分不清。

當初雄心壯志說著要做些甚麼，到了現在又所餘多少？

每想及此，眼睛就不由自主的灌滿淚。但是我拼命忍著不讓它流下，因為我討厭鼻子分泌的感覺，而且不想別人看見我哭。

就業規劃的師長都在告訴學生該做甚麼不該做甚麼、如何可以在仕途上找到平步青雲的機會。比如印象深刻的教導就是：男孩子不能哭。儘管我抱持不同意的看法，真正初試社會的種種，我卻已經給潛移默化。

對，不哭。

在前廳漫步的途中，腳尖就踢到一顆小石頭。我不曉得它為何出現在這麼高的樓層，也許它從辦公室外的花盆滾出來，給街上的人一腳一腳踢進來，再搭乘電梯上到來。

這些日子以來壓抑著無數的挫折、無助、迷茫、失望。頓時我想邁開左腳，狠狠踢在石頭上。

只是，我馬上打消這個念頭。

因為我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啊！

這刻，我想把石頭踢的老遠、大聲說著不負責任的話。但是我也沒有，因為我知道社會定下的法則與期望。也許踢出的石頭會擊碎玻璃、會弄傷人，況且石頭本身也會覺得痛吧。

每一天，我也嘗試為別人設想；

每一天，我都努力把事情做好；

每一天，我都鼓勵積極活下去。

然而，不論如何努力，我還是成為給不討好的一個。旁邊的人表面上展現和善，我在他們背後卻只是個笨蛋。

也許真是我的問題吧。在重要的地方犯錯、人際交流的時候又因為自己的情緒壞了事。

所以，真是我的問題。

記得幾個月前好不容易才憂鬱裡回復過來。但是受損的心靈就像給沾污的白紙一樣，這一片就不再純潔，抹走表面的顏色，留下的劃痕卻是永久。那怕只是小小的壓力，癒合的傷口又將裂開。

我已經不是憂鬱之前的自己。我比以前更加頑固、也許多了真的只有一點點的自私、表面的自信其實是來自絕對的自卑。

身邊的人也給我的情緒弄得傷腦筋吧！

對不起，讓各位失望了。

走在大街上，我卻有時候覺得身體不屬於自己；手執創作的筆，道出的言卻逐漸變味，失去最初的生命了。

我又是誰？刻下的我最想要甚麼東西？

停留之際往往浮現這些問題。

思考之際，天空也要釋放一直以來積累的重量。

雨，終於下了。新鮮的雨水洗掉早上的雨點，雖然水流曲折，前進的方向還是始終如一。

一陣風起，雨幕自行旋轉起舞，乍看之下恍如雨之精靈，冰冷的外表充滿睿智與知性。

『表面的不變真的這麼重要嗎？』她的聲音在我的心裡響起。這時，那一夜的情境重現眼前。我在迷茫中遇她邂逅。從此，她就住在我的內心深處。今天，她又出現在眼前，與相同的天氣、相同的心情。

『只要最深植的部分不變就可以了。即是永久存放在記憶的東西，這些部分是精神，也是自我最重要的元素。』現在她就比出食指，瞇眼甜蜜的一笑。

『有一些東西是你一直留在身邊嗎？』她合上手。

『比如……過了這些年，你還想起我。』她言語上捉弄我，我感覺到她在害羞地笑，畢竟說了些大膽的話。

別玩了！

我覺得難為情，下意識別過頭。現實裡沒有其他人，我卻早就把虛幻不實的她接受在認知的世界裡。雨像其他生命一般活過來，她有交談交心的能力，卻是可以完全信賴的一個。

我的心情就給這個惡作劇之言稍微好轉，得以認真想這個問題。

撇除人，首先湧現的東西是創作的事情，接著是希望保持的那顆純潔與善良的心。後來也有各種喜歡的事物，不過我已經找到對我而言最重要的寶物。

『我都經常轉換形象喔！但是我還是雨之精靈，認住我！』

我不禁笑了，堆積在眼眶裡過多的淚蒸發在空氣裡。

也是呢！即使過了這些年，對它的愛仍未止息。

這些改變，將來必會化成生命的養分。

只要一刻還保持著深植的精神，也算是不變吧！呈現的方式或有改變，但是現在彷彿不是自己看重的事情。

甚麼旁人的肯定、名氣，當然得到它們是更好的結果，可是夢想最初並不是為了它們而存在。就算追尋的過程只有一個人，我還是會繼續旅途。

即使命運容許重新選擇，我還是願意再一次選擇你。

與你為伴的事情，是我最大的自豪。

在遠端大樓外的火柴人依然步著相同的步韻。看來它會繼續走下去，不論陰晴圓缺、風吹雨打、甚至城市崩壞的時候……

前進，比留在原地多做一些。

也許某一天，彼岸會重新變得明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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