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與獅子 - I 召喚魔物之人第七章公主與魔物與光之子之二

光之殿的其中一間房間被清空。作為臨時刑場，這裡除了一如往常光亮外，還多了一些不屬於白日教的身影。在房間的一角，奧德里奇國王正一臉嚴肅，旁邊是面無表情的光之子和他的護衛雨果。士兵們正分散在房間的不同角落，全都不約而同地看向同一個方向。

凡歌娜．諾迪亞。

沉重的鐵鏈穿過手臂，把她的雙手固定在身後。凡歌娜跪在潔白的地上，眼睛直視著奧德里奇國王。

行刑人站在她的身後，手裡的刀刃閃著寒光。

凡歌娜快要死了。

負責宣告罪狀的侍衛踏前一步，拉開羊皮紙。「凡歌娜·諾迪亞，神聖白日王國的二公主。」他清了清喉嚨。「罪名是叛國，妳認罪嗎？」

凡歌娜倔強地別過頭。

侍衛提醒她：「如果妳願意認罪，至少可以在死前得到國王陛下和光之子大人的寬恕。」

凡歌娜的視線來到光之子身上。他沒有躲開，冷淡地迎向她的視線。

都是因為您，光之子大人。凡歌娜想：都是因為您我才會死。

她的嘴唇拉出一條緊抿的線條，沒有吐出任何話語。

「妳有遺言嗎，凡歌娜·諾迪亞？」

沈默。

凡歌娜不會留下隻言片語的。她不可以思考。

因為一旦腦袋運轉，思念就會帶她穿過層層堅硬的牆壁和無情的枷鎖，到達凡莉雅姐姐大人身旁。只要一想到凡莉雅姐姐大人，她就會崩潰。

而現在，凡歌娜不得不堅強起來。

她的視野開始收窄，世界只餘下她和奧德里奇國王兩人。男人哀傷的眼眸中透著堅定，直直地回望著她。

到了最後，凡歌娜還是得不到他的道歉。

忽然，一陣無力感擊中了她。眼前一片模糊，呼吸開始急速。她發現自己瑟縮在地上，臉貼著冷冰冰的地板。

怎麼回事？她抖顫著，圖勞無功地試圖抓緊肺中的空氣。

她要死了嗎？

凡歌娜呼出抖顫的氣息。她害怕得瑟瑟發抖，腦子裡只想要放聲尖叫。會死嗎會死嗎會死嗎──

她還不想死。

凡歌娜想見凡莉雅姐姐大人。想讓她摸摸她的頭，告訴她一切都會沒事。想要她在身邊。好可怕，拜托別要我一人面對。陪著我，拜托陪著我。

漆黑像迷霧一樣蔓過凡歌娜的眼眸。她努力瞪大空洞無神的雙眼。

好想再一次見到凡莉雅姐姐大人⋯⋯

帶著這樣的念頭，凡歌娜陷入黑暗中。

那東西像個影子一樣飄浮在空中，本該是凡歌娜的位置此刻空無一人。

上一秒凡歌娜看起來很痛苦，下一秒黑獅子出現。然後凡歌娜消失不見。

陰影像流動中的水，自那東西身上泊泊滾下，在地上匯聚成池。黏稠的陰影污染潔白的地板，黑暗漸漸取代陽石的光芒。

黑獅子的角比任何時候都要長，甚至比雨果的配劍還要長，漆黑的骨角直指天花板。他緊閉雙目，一動不動。

剛剛黑獅子是在吞噬凡歌娜的性命嗎？

在她消失之前，他好像說了甚麼。傳送？

雨果把手移向劍柄。

旁邊的光之子瞪大眼睛，愣愣地叫出魔物的名字：「里昂。」

在黑獅子的身後，行刑人高高舉起的刀刃猛然落下──

「碎裂。」

微細的耳語響起，這次雨果聽到了。

刀刃剎那間化為銀色的碎片。同一時間，黑獅子再次吐出話語。「死亡。」聲音清晰地迴盪在這個空間中，沒入行刑人的軀體裡。

行刑人的臉呈現一抹不自然的紫紅，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半晌後他直直倒下，臉上凝固著驚駭的表情。

在場的人全都屏住氣息，為這突如其來的轉變愣在原地。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奧德里奇國王。「保護光之子大人！」他對士兵下命令。「不要讓魔物接近他。」

士兵們的眼中閃過一陣恐懼，但長年累月的訓練不允許他們退縮。劍刃高高舉起，銀色的盔甲下方是堅定的眼神。

「為了神聖白日王國！」

他們湧向黑獅子，然後在還沒碰到他時紛紛倒在地上。只消一個單詞，他們的性命便被無情地奪去。

魔物的說話裡帶有力量。

戰慄竄過雨果的皮膚，翻起一陣顫抖。

紅夫人賜予的能力，是言靈。

黑獅子睜開眼睛，黑曜石般的瞳仁閃爍著瘋狂的光芒。他看起來有點迷惘，似乎不曉得自己為甚麼會在這裡。

然而當黑獅子的視線來到光之子身上時，眸子裡出現一絲清明。

更多的士兵一哄而上，然後一一倒下。黑獅子似乎無堅不摧，但雨果注意到了。

隨著力量使用得越來越多，他的角越來越短。

四周的黑暗開始消散，陽石潔白的光芒再次浮現。

黑獅子也注意到了。

他踏前一步，跨過屍體，向著光之子奔去。雨果把光之子推到身後，然後高舉劍刃。剎那間黑獅子就在她的前方，泛著陽石光芒的輪廓邊緣漸漸變得透明。他的身軀正在消失。

黑獅子伸出手。

雨果身後的光之子忽然奔前。他們的手指交纏在一起。

同一時間，陽石劍刃猛然落下──

劍刃插進地板中。雨果沒有斬中任何東西。

黑獅子和光之子消失了。

在深淵裡，紅夫人朝黑獅子露出微笑。

「歡迎回來，我的孩子。」

柔軟的床鋪上，凡歌娜·諾迪亞睜開眼睛。

望著滿地的屍體，雨果皺起眉頭。

他們努力了這麼久，結果還是讓魔物帶走了光之子大人。

一切都來不及了。

光之子大人就是這個國家的一切。

失去光之子大人的神聖白日王國，和毀滅了沒甚麼分別。

但他們沒多少時間自怨自艾了。因為奧德里奇國王已經下了命令。

「傳令下去，找出光之子大人的位置。無論如何，不惜任何代價，我們都要奪回光之子大人。」

一股神聖的召命感從心底裡湧現出來，雨果渾身充滿力量。

「這一切都是為了神聖白日王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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