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樹之上 - 第一章〈夜風吹響鈴音〉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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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莊嚴的神殿長廊靜得唯有腳步聲，少女進入盡頭圓形空間，環顧包圍外環的十三座雕像，每一尊神祇高舉神器，七彩光輝跨越天窗，衝亮眾神簇擁的中央巨木。

　　繁星似暖光明滅樹幹中，彷彿孕育無數生命。少女凝視世界起始的象徵，想起「那個人」特別鍾愛的詩曲。

　　關於世界的誕生——大地曾經只存在神明，所有生命共享安寧，外來侵略者卻敲破平衡，迫使十三名神祇喚醒世界樹，將紛爭推向世界樹頂端。

　　於是神退出世界，遺留的舊神居接納世界樹誕下的子嗣，新生命向樹頂祈禱求平靜。

　　——這不像她。

　　佇立神殿中央提問，等待不可能傳回的聲音。她帶著難以梳理的心緒闔眼。

　　「您似乎有什麼煩惱。」

　　少女面向聲源，金髮藍眼的男子含笑走來，少女望著不認得自己的老友，一股酸澀上湧，她吞回不到時機的話，沉默躬身。

　　金髮男子察覺她的難處，道：「我注意到您這幾個星期頻繁前來，或許我能提供什麼幫助？」

　　還不行。

　　她克制任何露餡的舉止。

　　「只是平凡的煩惱，謝謝你、親切的騎士先生。」

　　簡單道別後少女轉身離去，她感受到後方的視線，沒多久金髮男子喊住她：「芙琳達小姐。」

　　金髮男子緊握拳頭，眼底暗湧心思，最終他鬆開雙手，扯出牽強笑容：「梵爾城的夜晚近期十分喧鬧，請您回程路上多加注意。」

　　芙琳達勾了勾唇，踏出神殿聖潔的大門——

　　「○○伯爵家的警報響起來了！在那裡！」

　　「不對啊！□□侯爵府的警報也響了——」

　　「在那裡……」

　　警報聲襲捲以寧靜著稱的梵爾城，人們的雙腳正為其奔波。芙琳達與人群擦身，目光不被任何呼喊牽動，當她轉進陰暗巷口，一張通緝令扳過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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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金懸賞背叛者——『傳奇』夜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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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圖像輔助，只以幾字指出通緝內容，追逐財富與榮耀的冒險者們，便會用或真或假的傳聞填滿不完整的拼圖。

　　芙琳達前往巷子深處，那裡站著今晚的交易對象，她從袖口掏出身分證明，另一手接過對方遞來的器物。

　　芙琳達垂眼端詳，乍看之下它不過是尋常裝飾品，然而全大陸僅有幾人深知，她手中重量足以覆滅整個第八聖域。

　　交易結束後賣家頻頻回首，芙琳達明白目的已達成，便帶著稍微放鬆的心情舉步，此時男人們的吆喝響起，她看過去，幾名男人簇擁著誰，打算將那人抬往角落「享受」，芙琳達識趣地轉至其他出口。

　　她聽見刀刃被抽出來切割衣料，飽含期待的粗野嬉笑漸遠，當芙琳達即將走回大街，後方炸開驚叫，男人們逃也似地離開。

　　芙琳達考慮許久，按捺不住好奇的她還是返回巷子查看。她不自覺停愣原地。

　　這位險些被凌辱的男性衣著敞開，幾乎能置之死地的傷疤遍佈整身，彷彿施虐者從未得到滿足。

　　芙琳達壓下恐懼，上前以魔力修復對方衣服，同時安撫似地輕拍對方，接著習慣性將手移向頭側。

　　她怔住，小心撥開對方蓋住上臉的兜帽，她倒抽口氣。

　　□

　　魔法驅動的爐灶噼啪作響，少女分神調節火候，另一手持刀飛快地處理食材，轉眼間各形各色投向滾水，催化蒸蒸香氣。

　　她聽見外頭推開窗戶的聲音，她的鄰居嗅嗅空氣，道：「噢！我的樹頂之神！芙琳達小姐，您在煮什麼？」

　　「簡單的蔬菜粥，但我打算用一些……」

　　鄰居趕緊打岔：「我領教了，料理狂小姐。不知是不是剛才喝的提神飲料作祟，我實在忍不住向您提出嚐一口的混蛋要求。」

　　芙琳達笑著舀些許，從灶台邊的窗戶遞給對方，鄰居笑得合不攏嘴，一邊讚嘆芙琳達的手藝，一邊問：「對了，我聽說您背了一位男性回家……」

　　「我沒有在想奇怪的事情——」芙琳達拔高音量，她意識到失態，咳了聲說：「我只是認為他需要幫助。」

　　「芙琳達小姐，您這樣『夜鈴』先生或小姐……總而言之，我們梵爾城的『傳奇』大人會心碎的。」

　　芙琳達愣了一下，想到過去因為誤會，鄰居把她當成追隨「夜鈴」的狂熱粉絲，這個錯誤竟持續數年，她挺好奇對方知道真相後會作何感想。

　　打消捉弄對方的念頭，她看著陪伴多年的鄰居道：「我這幾天會離開這裡，可能不會回來了。」

　　「芙琳達小姐——您真的放棄『傳奇』大人了？那位後來的先生這麼有魅力？」

　　「就說了我不是——唔……您之後或許會明白。」

　　見芙琳達心意已決，鄰居惋惜了聲：「大家會想念您的麵包店的，那可是梵爾城早晨的救贖啊。」

　　芙琳達離開廚房，抬手掀開客廳窗簾。

　　銀紗灑落，將青年原先藏身帽蔭下的白皙映得溫順，光影刻劃英挺五官，柔軟白絲順著引力劃過睫毛，輕輕撥動青年的夢境。

　　對方彷彿藝術家筆下畫作，靜謐迷人，炫目卻無法擅觸，任誰見了都得為對方的美貌屏息。

　　芙琳達甩甩頭，說服自己沒有非分之想，此時細小男音傳來，與呻吟同時甦醒的，還有一雙琉璃般的紫。

　　芙琳達按著胸脯抓回差點脫韁的尖叫，她看進那對紫琉璃，嗓音略抖地道：「先生，我看見您倒在巷子裡，且身上有多日未進食的徵狀，我想您或許需要幫助……」

　　芙琳達從廚房端出料理，白髮青年無神地盯著芙琳達，忽然一個箭步撲向她的大腿。

　　「哇啊啊啊！先生、您——」

　　「好心的小姐，請妳收留花光積蓄、無家可歸的可憐冒險者吧！」

　　芙琳達拋掉拿碗砸對方的衝動，她放下東西，輕拍白髮青年說：「先生，我僅能提供一餐的幫助，收留您我負擔不來。」

　　白髮青年用沒有眼淚的哭腔吐出一串亂語，芙琳達望著與昏睡時判若兩人的對方，輕嘆了聲——至少她聽懂對方飽受委屈。

　　「先生，如果您沒有錢，您可以向冒險者公會申請救濟，或者忍痛出售您的衣服，我相信它能為您帶來數月良好的宿處與餐點，前提是您必須克制酗酒，您時常像今晚將自己灌醉吧？酒精只能給予短暫慰藉，最終您還是得走出去做點什麼，公會有許多幫助城民的簡單委託，那會成為好起點。」

　　聽完芙琳達的建議，白髮青年暫停哭鬧，他起身整頓儀容，一本正經地述說身世：「一個星期前，我還是師父懷裡最優秀寶貝的唯一弟子，『父親』卻趁師父趕赴重要會議期間把我趕出家門，我沒有足夠時間適應獨立生活，也沒能帶出充裕財產溫飽身體，身心交瘁下，我的勇氣只夠我放縱地買醉，每晚在醉倒前祈求樹頂之神賜予仁慈，當我睜開眼睛的瞬間，我明白了——妳就是樹頂之神施捨我的神蹟！」

　　白髮青年牽起芙琳達，芙琳達盯著緊貼在前的紫琉璃，溫暖鼻息撫弄臉頰，對方高亢的心跳似乎也隔著手逼近，細數那一振一振的心音，某種情緒自芙琳達心底膨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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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

　　在這個熱鬧非凡的夜晚，任誰都不會發覺坐落梵爾城邊境民宅，乍響一聲吃痛的嗚咽和閉門聲。

　　「外表跟內在是兩回事呢。」

　　成功將白髮青年趕出去，芙琳達坐下解決沒能派上用場的餐點，滿意地品嘗自己手藝，芙琳達不自覺嘀咕：「以前很常煮這個給卡爾吃呢。」

　　她停下動作，不久前的事情浮現腦海。

　　那天芙琳達正將麵包仔細裝袋，這時不請自來的信件闖進悠閒午後，強迫她走入遊蕩者公會。

　　避開周圍耳目，芙琳達見到召見她的上級，公會密室燈光昏暗，她不確定對方是否有一瞬間擁有不同面貌。

　　『你不想再見他一面嗎？』

　　魔鬼勾起新月，呢喃他無法拒絕的話語。2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vrM4wFz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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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叩叩叩！」

　　門口聲響將芙琳達扯出回憶，忽略門外白髮青年的哀嚎，她環視整個空間，居無定所的她數年前扎根梵爾城，並用人人稱讚的廚藝建立一席之地。

　　她留戀地多看幾眼，用目光道別，接著平舉單手，一張陳舊相片抽離相框。

　　芙琳達注視手中相片，上面站著三個人，一男一女的金髮孩子抱緊一名俊美男子，第八聖域的陽光點綴五彩碎芒，將一切照得燦爛美好，她似乎能聽見樹葉在後頭婆娑。

　　她翻至照片背面，三個各異字跡分別屬於不同名字：賽林、芙琳達、米斯卡爾。

　　芙琳達輕撫最後一個名字，字跡如同它的主人華麗迷人。

　　她閉上眼睛。

　　「我想見你。」

　　「但這是不行的。」

　　思念織成話語，又讓職責撕個粉碎。

　　「碰！」

　　芙琳達瞥向被倏然撞破的門，白髮青年遭人五花大綁扔進來，在他身後是一眾白衣騎士，為首的騎士盯著她，高舉拘捕令。

　　「芙琳達小姐，請妳和我們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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