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翼日記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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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做過一場手持手槍被黑幫追殺的夢來著，最後是窮途末路的自己躲在某間廁所裡朝著腦袋開了槍才醒過來的。不過在醒過來以前，液體從大腦流出的感覺跟自洞口深入腦隨的寒意倒是持續了幾分鐘。現在想起來真是個恐怖的夢，跟我這個樂天派的大好人形象不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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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在腦中這麼想著，不對，說是想著也不大準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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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現在的喬，或著是說自認為是喬的某種東西已經沒有大腦，甚至說身體這種東西可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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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跟誰說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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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為喬的某種東西將剛才放空的視線，雖說沒有眼睛，轉向了聲音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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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所到之處，是一個既非一維的點或線、也非二維的面、更不是三維的形體，隨著時間正不規則的變動著形狀，時而轉動，時而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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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聲音就像是同時有無數個不同的人和各種生物說出了相同的句子一樣，完全無法辨別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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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雖然無法形容，但很明顯是超出人類所能理解的物體，早就超脫男女概念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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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沒事！我只是單純喜歡自言自語而已！畢竟只要停下來我就會開始思考自己的人生是從哪裡開始走錯的然後開始痛恨自己的人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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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現在的情況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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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沒錯！雖然我個人不信教，應該說只在對自己方便的時候信教！但是不管是生物上物理上還是客觀意義上我看來是已經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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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依舊維持著生前的那種熱情的語氣，雖然內容有些厭世，但經過那詼諧誇張的語氣反而形成了一種神奇的幽默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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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對面卻完全不領情，只是淡淡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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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沒有搞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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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恩恩？！難不成我其實沒死透嗎！那這就是傳說中的處於生與死的疊加態嗎？啊啊啊要不是這裡沒有紙跟筆，我就是第一個提出了薛定諤的喬的男人了嗎！啊，雖說個人更喜歡用鍵盤跟平板電腦打論文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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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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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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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對面甚至連回應都不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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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神奇的是，即使是面對一個不可名狀的存在，甚至沒有表情，喬依然能依稀感覺到對面的憐憫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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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喬也陷入了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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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那不存在的臉上的微笑消逝，浮誇的氣息也一併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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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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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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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就是為了讓我自己不那麼討厭自己，所以才試著保持著那種對誰都好的角色。既然都死了，也沒有必要繼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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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心路歷程我沒興趣，進正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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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近人情啊，我人都死了，讓我稍微感嘆一下也不會怎麼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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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存在毫無緩衝的打算進正題，還沒從死亡以及不用繼續演藝角色的衝突回過神來的喬略作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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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沒想到那個存在反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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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要多久？給你人類概念的百年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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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不是等等，這反過來說是體貼過頭了啊！不如說在百年間不斷思考這種事情等到哪天我被變成石頭了再說吧。反正作為一個想像力貧乏的人類，應該也沒什麼能比死人更能衝擊我的了，就直接進正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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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麻煩，簡單來說我要請你照顧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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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本來想說最多給個幾十分鐘左右感嘆一下人生即可，再多想下去只會更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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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萬沒想到對面直接丟出了百年這麼一個對人類來說太過可怕的數字，果然那個存在對時間的概念和人類是不一樣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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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顧孩子？恩⋯⋯先請問一下我有否決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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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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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居然有嗎？那麼詳細內容可以說明一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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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孩子在另一個世界，但因為一些的原因，其他生物幾乎無法與她長時間接觸。雖說是照顧，但我主要只是希望你能夠多陪陪她，並盡量滿足她的需求。要怎麼做就交給你自己的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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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但我也不過就一個普通人，也沒什麼值得說嘴的優點，交給我沒問題嗎？我這一生中也做過不少次錯誤的判斷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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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說來有點複雜，但我可以保證她絕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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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自己也不是主修照護系專業的，一時間喬反而有點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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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我冒犯，但我對怎麼照顧你們這種⋯⋯怎麼說呢，高等存在？毫無概念啊。頂多只能像是擦燈泡一樣給你們擦擦上面的灰塵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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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擔心，她跟你們人類更為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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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喬才提出了一個剛才就一直很在意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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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為什麼是我？就像我剛才所說的，我不覺得我有什麼特別可取之處，我的主修也不是護理或是心理學之類的，而是電腦科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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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為什麼，只是單純的巧合。你拒絕了就選下一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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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還有心臟的話，此時的喬肯定心臟又停了一拍吧，語氣又低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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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沒什麼特別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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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只是一點無意義的寄望，但喬的心裡還是有一絲希望，眼前的存在可以告訴自己之所以選擇自己是因為自己還是有什麼地方是特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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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還沒沈澱完嗎，還有想問的問題的話就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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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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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情地打斷了喬的內心小劇場，那個存在再次開口，而喬則不發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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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有違我本來不打算干擾你選擇的打算⋯⋯你不是很討厭毫無特別之處的自己嗎，這不是一個讓你可以認同自己的機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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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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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喬也隱隱約約感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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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那種異世界轉生之類的模式，換做其他人應該會很開心的接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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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喬生前曾讓自己、讓家人失望過數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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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家人不把那些失敗當成一回事，但喬自己卻還是無法喜歡這個無法讓自己抬頭挺胸感到驕傲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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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都不是喬猶豫著是否該接受那個存在的邀約的原因，如果自己失敗就算了，大不了只是讓自己對自己再失望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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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既然牽扯到另一個人，喬可沒辦法就這麼輕率的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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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他不覺得自己能做得好，要是讓自己的失敗牽扯到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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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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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如果不接受，我確實只要等下一個合適的人來就好。雖然說你不是唯一一個我認為合適的，但距離上一個合適的人來到這裡也已經過去了人類概念的數百年了。我的那位友人在這段時間也仍舊是獨自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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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情緒勒索這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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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不過很有效不是嗎。如果你是一個『大好人』的話，應該不會拒絕吧。畢竟作為一個友人，我也不是很樂意讓她獨自一人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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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才說我死了不用再假裝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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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謊話說久了也會變成真的，決定權在你，大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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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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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自己自稱了好幾遍的『大好人』從別人口中說出來，感覺意外的彆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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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最後沈默了幾秒，開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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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白的說，我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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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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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想隨便背負別人的期待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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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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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怎麼相信自己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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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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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還相信我能做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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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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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麻煩啊，感覺又要老幾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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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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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比喻啦。如果我也可以的話，就讓我接受這個委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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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只打算自言自語，但那個存在卻數次輕聲的肯定著喬，雖說聽著很敷衍，但無庸置疑的堅定了喬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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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契約成立。我的那位友人就交給你了，請你務必一直陪伴著她。接下來是我出自個人的祝福，希望這一次你能夠喜歡上不用偽裝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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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給我吧，我會盡力的。順帶一問，這個契約大概要持續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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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我的孩子滿足為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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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陣不祥的預感爬上心頭，喬趕緊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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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籠統了吧？可以大概估算一下時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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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要看你的努力了，短的話數年，長的話數萬年也說不定。總之那孩子的名字叫伊芙，是個可愛又乖巧的孩子。最後祝你一切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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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你認真的嗎！根據不可靠的研究顯示人類的記憶力只能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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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喬便感覺的自己的意識逐漸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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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剛剛喬說了什麼嗎？看來作為一個人類，喬的想像力還是太過貧乏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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