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了，瘋了，都已經瘋了。 - 最好的朋友

像是訪客們全忘了赴約，道森家碩大的飯廳裡，只有四張椅子是暖的。從地毯到窗簾，全是發霉般的苔綠色，屋裡的氣氛在昏黃的燈光下，比下著綿密陰雨的室外更加沉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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掃完沾上肉汁的馬鈴薯泥，男孩有些吃力地握著湯匙，用仍有餘溫的剩飯打發時間。他只喜歡馬鈴薯，特別是外皮酥脆，裡頭鬆軟的烤馬鈴薯塊，如果能餐餐都吃就好了，其他東西他都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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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瞇起藍色大眼，盯著成了冒險故事主角的豌豆，看它滾過紅蘿蔔堆成的小丘，又緩緩登上像山一樣的肉排，最後掉落在奶黃色的濃稠醬汁裡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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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的刀叉沒有停過，烤肉特有的炙香在空中飄蕩著，亞瑟依舊沒有食慾，只顧著給盤裡的豌豆打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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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貝，這鹿肉是特地為你烤的，烤得又軟又爛，你一定會喜歡的，快嚐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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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刀叉在他的餐盤上擅自動了起來，比指甲還小的碎肉送到嘴前，男孩搖搖頭，拒絕女人化在食物裡的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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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咪，別理他了，亞瑟就是個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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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的姐姐白了亞瑟一眼，拿餐巾抿嘴等著看好戲。父親沒有表態，將食物送進口中的速度不變，緊皺的眉間連吃飯也不會輕易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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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這樣說妳弟弟，寶貝，再努力一點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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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又試了一次，稚嫩的小嘴依然固執，姐姐忍不住又諷刺了幾句，亞瑟彆扭鬧得更兇，小小的臉皺成一團就要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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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逗他了，妳也不幫忙想想辦法，這都快半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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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輕輕嘆了口氣，看著比同齡瘦小的亞瑟，摸了摸他的頭。柔軟的金髮不斷滑過指縫，男孩臉上總算又有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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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快吃？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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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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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那我叫媽咪之後都不弄馬鈴薯，看你還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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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爸爸相似的臉龐上帶著微笑，從細長的眼睛到大嘴裡卻盡是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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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貝絲好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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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屈又湧了上來，淚水很快佈滿亞瑟的小臉。他不明白貝絲為何老是如此刻薄，亞瑟不是沒努力過，是其他食物太難吃，他最多只能接受淋上肉汁的馬鈴薯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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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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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沉渾厚的男聲終止了飯廳的混亂，亞瑟在媽媽懷裡抽抽搭搭，貝絲則是一臉得意，巴不得弟弟的演出可以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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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今天就算了吧，明天我們再試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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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是第一個投降的母親露出苦笑，父親瞄了一眼亞瑟幾乎沒動過的餐盤，微微擺了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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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不過是挑食，餓他幾次不就好了，我就不信他不吃。他會這麼任性，還不是你們寵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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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絲用尖銳的聲音抗議完，大步往門口走去，一頭蓬亂扭曲的黑髮比平時更為毛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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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莉，這樣下去會影響到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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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但我就怕這孩子餓到......亞瑟，聽爸爸的話好嗎？不好好吃東西會生病的，而且會長不大，你想永遠當個小不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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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抱在腿上的亞瑟搖搖頭，母親吻了他的額頭表示鼓勵。亞瑟在母親懷裡多待了一會兒，不久便跟著去起居室用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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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日正午，下了數天的雨終於停了，亞瑟在老位置上坐好，看喬治輪流給大家上菜。他聞到烤馬鈴薯塊的香味，嘴角和心情都跟著燦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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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癟的喬治離開餐桌，給亞瑟留下的只有焦急，因為他的盤子裡沒有馬鈴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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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馬鈴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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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瑟抬頭問母親，伸手拽了她的鵝黃色裙擺。母親眼裡滿是歉意，她在餐桌下來回撫摸亞瑟的小手，遲遲開不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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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吃馬鈴薯的話，先把盤子裡的東西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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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說完新的用餐規定，喬治乾枯的大手在遠處擺了一盤烤馬鈴薯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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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貝，再不吃其他東西身體會壞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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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母親柔聲的勸誘，他看了看盤子，濕潤的肉捲上淋著鮮紅的茄汁，旁邊是被沙拉醬稀釋了顏色的青菜。大概是想提升他完成任務的意願，亞瑟拿到的份量比平日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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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傳來的嗤笑，讓亞瑟的臉蛋漲得更紅，大量的淚珠一下子弄濕領口。愛哭的亞瑟剛滿六歲，個性不知是像父親還是母親，不會輕易向自己的堅持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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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瑟推開盤子，伴隨清脆的聲響，倒霉的銀色湯匙落地，喬治立刻換了一副，絲毫不在意小主人增加自己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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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貝，媽咪會一直在這裡陪你，多少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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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毫不客氣打斷母親的話：「瑪莉，讓他自己想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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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恢復沉寂，刀叉繼續在餐盤上優雅共舞。母親不方便再開口，只能時不時偷看亞瑟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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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鯊魚嗅到了血，亞瑟吸鼻子的聲音，讓貝絲的食慾大增，她知道弟弟離崩潰不遠了。許久，紅透的眼眶終於離開餐盤，亞瑟不小心和貝絲對上眼，只見她用慢動作啃著馬鈴薯，故意用誇張的表情詮釋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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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絲最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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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不得禮節，亞瑟蹬下椅子哭著跑出去。父親按住想起身的母親，責怪貝絲沒有淑女的風範，要她負責安撫好弟弟。貝絲嘟囔幾句，不情願地跟著離開飯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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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瑟躲在幽暗的老地方，對一層層柔滑的布料，傾訴方才的悲慘遭遇。母親的懷抱、馬鈴薯，和這裡的陳年暗香，是亞瑟重振精神的秘密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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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果然不止笨還很噁心，一下就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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敵不過青春期的姐姐，亞瑟整個人被拖出母親的衣櫥，先後撞到門和地板的膝蓋腫了起來，讓他哭得更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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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哭哭，就只會哭！除了哭你還會做什麼，還不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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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好壞，不讓我吃馬鈴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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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的一聲，亞瑟的背貼到牆上，輕微的衝擊讓他忘了哭泣，喘不過氣的壓迫感來自貝絲，一雙小麥色的手抵住亞瑟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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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撿來的人沒有資格任性，不想被趕出去的話，他們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聽到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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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絲總愛把這句話掛嘴上，但母親都說她在開玩笑，要亞瑟別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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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咪說我不是撿來的孩子！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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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會自己用眼睛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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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裡，亞瑟從小的疑惑又紮得更深了。他的確沒有道森家的特徵，膚色、眼珠顏色到髮色都跟家人不同，只有他長得和陶瓷娃娃一樣白淨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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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亞瑟變得老實，貝絲臉上揚起得逞的微笑，但她的好心情很快被打壞。鏡子裡的她和現實一樣不起眼，有一頭永遠梳不順的頑劣長髮，和一張用不均衡的五官隨便拼湊的大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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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絲低頭看向弟弟，臉上浮現一股苦澀，在亞瑟還沒搞清楚狀況前，她的臉很快又變得扭曲，眼中閃著吃人般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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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個男孩子、明明是個男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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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扔到地上的亞瑟又哭了起來，幸好他很快發現貝絲的不對勁。在求生本能的幫助下，亞瑟忍住疼痛逃出房間，在走廊上一直跑，直到聽不見貝絲的聲音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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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子咕嚕嚕地叫著，亞瑟在住家後方的森林裡漫步。他介意貝絲剛剛講的話，暫時不想看到家人，也不想回到不公平的餐桌上。穿著母親織的毛衣背心，初夏的微風溫度剛好，亞瑟走了許久也沒有出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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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盡頭是老舊的灰色小屋，連日的雨讓地面變得濕滑，他的皮鞋上沾了不少泥巴。亞瑟沒有自己去過更遠的地方，他停下腳步，回頭看看養育自己的白色大房子，腦中浮現母親擔心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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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亞瑟想原路折返，身後的小屋傳來撞擊木板的聲響。小屋是園丁傑克負責管理，用來收留受傷的動物。母親不喜歡他來這裡，但亞瑟忘不了以前看過的兔子，滿懷期待地推開缺了一角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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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魁梧的背影幾乎塞滿整個入口，亞瑟看不清楚裡面，但他確定有新的客人，因為小屋深處有其他生物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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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克，那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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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瑟揪住男人褪色的牛仔褲，他似乎剛做完工作，身上微微散發著熱氣，用毛巾來回抹了好幾次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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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瑟少爺，你來這裡夫人會不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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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裡面有兔子嗎？我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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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瑟邊央求邊抱住男人的褲管，他不在乎弄髒自己的衣服，但傑克捨不得小主人身上的好料子，急忙將他從大腿上扒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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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只能看一眼，看完就帶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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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克讓出空間，牽著亞瑟往裡面走了幾步，一隻動物瑟縮在角落的大籠子裡。適應幽暗的光線後，亞瑟欣喜不已，他看過很多兔子，卻是第一次見到這麼漂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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牠的毛皮是從未見過的金黃色，亞瑟覺得特別親切，配上淺藍色的大眼更是可愛。他每靠近一點，兔子就發抖得越厲害，男孩萌發了想安慰牠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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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再靠近了，牠會咬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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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克一把將小主人扯回來，彎下身哄他往門口移動，但亞瑟捨不得兔子，他還想多待一會兒。主僕的一拉一扯間，有東西從傑克胸前的口袋滾出來，躺在地板上發亮，亞瑟伸手想撿卻被傑克搶先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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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是我要送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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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語調含糊，莫名羞紅了臉，動作也不再從容溫和。小小的亞瑟哪敵得過大人，小屋的門終究還是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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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我陪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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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瑟點點頭沒有說話，搭上傑克粗糙的大手，順從地走在他身邊。當傑克為小主人的安份感到慶幸，亞瑟早在心裡擬好對策，他一定還要再見到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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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帶我去看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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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嚓喀嚓的剪刀聲，亞瑟已經聽了快十分鐘，一樣的話他也講了好幾遍。餐桌上的矯正計劃還沒停，幸虧母親暗地裡送了好幾次馬鈴薯，亞瑟今天才有體力騷擾傑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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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夫人他們會生氣的，而且之後要送兔子回森林裡，不要讓牠習慣我們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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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枝葉落在兩人腳邊，和亞瑟等高的樹叢變得有曲線，白色主屋周圍像是立了許多深綠色的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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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帶我去的話，我就跟貝絲告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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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刀的聲音停了。聽到關鍵字，傑克連忙對亞瑟比了噓的手勢。昨天傑克說了謊，那才不是送人的東西，明明是貝絲一直在找的項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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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我去看兔子，我就送你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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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掏出一條粉紅色的手帕，傑克的臉瞬間變得更紅，害亞瑟差點被大剪刀砸到腳。傑克嚥下口水，將手帕塞進口袋，對染上餘香的手掌深深吸完氣，主僕間的秘約便開始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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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起，亞瑟每天都能見到兔子，傑克總是在一旁監督，一邊鑑賞新的收藏品。進貝絲的房間不難，她每天都得上一小時的鋼琴課，亞瑟只要十分鐘就能輕鬆辦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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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子沒有傑克說的那麼兇暴，只是很膽小而已，相處久了也願意讓亞瑟摸。每次碰觸牠金黃色的毛皮，亞瑟就會想起自己，好奇兔子會不會也被家人嫌棄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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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瑟少爺，時間差不多了，今天也非常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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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克露出不整齊的牙齒笑著，寶貝地將貝絲的梳子收好。回去的路上，兔子的叫聲不停在耳邊打轉，他不想讓兔子繼續寂寞下去。那天晚上亞瑟偷了父親的腰帶，在上頭刻下他為兔子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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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很適合莉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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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瑟少爺，別給牠取名字，以後牠走了你會難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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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不能走啦，牠的舌頭生過病，吃東西那麼慢，回森林一定會被其他兔子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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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克聳了聳肩露出苦笑，繼續把玩手裡的東西。亞瑟撫摸趴在身邊的莉莉，思考永遠把牠留在家裡的方法，因為牠是自己不可多得的玩伴。道森家雖大卻少有訪客，貝絲和亞瑟也從沒去過學校，自然交不到同齡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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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在這裡啊，難怪你最近老是鬼鬼祟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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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噹一聲，屋內亮了起來，除了聲音的主人，小屋裡的生物都繃緊了神經。貝絲雙手叉腰環顧室內，她噴在裙擺上的香水起了反作用，室內的動物氣味變得更令人難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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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我的東西會在這裡，你這臟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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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臉通紅的男人慢了一拍，來不及藏好亞瑟給的粉紅色手套，他被貝絲狠狠踹了一腳，在牆邊摀著膝蓋不斷道歉。園丁不能隨意進出主屋，她最近又老是少東西，貝絲馬上把注意力轉向嫌疑最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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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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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瑟不敢直視貝絲，年幼的他還沒掌握好說謊的精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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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你會是誰！難道是兔子偷的嗎？少看不起人了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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靴子的後跟在地板上敲了幾下，貝絲忍住想踹弟弟的衝動，要是在他身上留下痕跡，倒霉的只會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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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搞不好還真的是兔子偷的，你看牠脖子上的東西，真是個壞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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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絲將弟弟拽開，著手回收父親的物品。突然遭受粗暴對待的兔子不停發抖，亞瑟撲上去想保護牠，卻再次被姐姐推開，撞到牆壁腫了個包。亞瑟抱著頭哭了起來，遲鈍的傑克不知如何是好，選擇優先安撫哭泣的小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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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貝絲發出淒厲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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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被亞瑟的激動感染，兔子反咬貝絲一口，傑克見狀趕緊上前救人。貝絲氣到渾身發抖，她咬牙瞪向亞瑟，離開前硬是踢了兔子一腳才甘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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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叩，亞瑟站在貝絲門前，小心翼翼地敲門，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他鼓起勇氣，用更大的力氣再敲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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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又想偷我的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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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門只開了一半，沒什麼精神的貝絲低頭盯著亞瑟，新換的洋裝和房間一樣是嚇人的粉紅色。回家後貝絲就把自己關在房裡，下午的鋼琴課也缺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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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我是來道歉的，莉莉牠不是故意咬妳的......可以不要說出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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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絲手背上的齒痕很深，亞瑟不敢想像她有多生氣。他當然害怕脾氣不好的姐姐，但現在他只擔心貝絲向父母親告狀。為了不讓無辜的朋友被趕走，動不動就哭鼻子的亞瑟只能變得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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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那麼喜歡那隻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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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瑟猛點頭，開始細數莉莉的可愛之處，講到一半就被不耐煩的貝絲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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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肯乖乖吃飯，保證不再進我房間，我可以考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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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嗎？說好了喔！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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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還沒講完，通往夢幻世界的大門便闔上了。亞瑟興奮極了，離晚餐還有一段時間，他等不及要在餐桌上好好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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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治一開始幫大家上菜，外頭就響起淅淅瀝瀝的雨聲。暗淡的燈光下，濃濃的蒜香跟著管家的腳步擴散。亞瑟的晚餐是一小碗奶油燉肉，淡褐色的湯汁裡除了肉，還泡著許多蘑菇和不知名的蔬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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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咪、爹地，亞瑟說他不會再挑食了。對吧，亞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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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食物的厭惡感，瞬間被貝絲的話打散了。一想起莉莉的處境，把這些東西吃完又算得了什麼。亞瑟點點頭，在母親的驚呼與讚歎中開始進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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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口一小口的奮鬥，在亞瑟吞下最後一塊肉結束。回過神來，家人早已用完餐點，正用關愛的眼神注視自己。看來父母親對他的表現很滿意，現在或許是開口的好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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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咪、爹地......我、我可以養兔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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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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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克的小屋裡有隻兔子，牠是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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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難得皺起眉頭，她摸摸亞瑟的後腦勺，試圖讓么子鎮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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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貝，兔子是食物不是寵物，沒辦法和牠們做朋友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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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男主人觀察喋喋不休的兒子和頭痛的妻子時，貝絲踏著勝利者的步伐走了過來，為親愛的弟弟獻上特別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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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莉莉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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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成兩半的黑色項圈上，有男孩生澀的刻痕，還有令人冒汗的大片血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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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就在你的肚子裡喔，以後你們不會再分開了，永遠都是好朋友，這樣不是很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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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瑟眼裡裝的水龍頭又打開了，見兒子哭得亂七八糟，瑪莉重重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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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貝，妳這次真的過份了，難怪妳那麼堅持要我晚上煮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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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得來的朋友沒了。再也看不見那雙漂亮的大眼，也摸不到牠柔軟的金黃色毛髮，亞瑟溫暖柔和的靈魂被撕裂了。一股陌生的情感逐漸湧向胸口，他的牙齒嗑嗑作響，有人必須為他破碎的心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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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我的朋友還來——！」亞瑟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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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瑟撲向姐姐，像是為了不忘記莉莉，他大口咬下貝絲被咬傷的地方。淚水的悲傷和血肉的憤怒，在亞瑟嘴裡融合成瘋狂的味道。如同姐姐總愛以他的痛苦為樂，當貝絲流血哭喊的時候，亞瑟也刻意在她眼前仔細咀嚼口中的鮮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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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緒的風暴漸止，亞瑟不明白的事卻增加了。他不能理解為什麼姐姐的肉吃起來會和莉莉的一樣，哭累的他無法繼續思考，只能任由自己慢慢融化在母親的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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