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十七歲生日這天,慕容塞林面帶驚喜,悄悄進了爺爺書房的密室裏,有些發怵地愣在了收藏櫃前,隔著玻璃瞧著裏面那精雕細刻、詭秘莫測的魔域匣子。他怎麼也沒想到,才去世不久的爺爺,還為他準備了這份異乎尋常的生日禮物,這讓他想起了三年前那個炎熱的暑假。
那是放暑假的第一天,塞林到爺爺書房,幫忙整理書架上散亂的書籍,清掃落滿灰塵的收藏品。他的爺爺慕容山晨,是個不露聲色的收藏家,他寬敞的書房裏放滿了古玩和藏書,會讓他忙個一整天。
那時塞林快十四歲,個子一下竄的比爺爺還高了。不過,他圓圓泛紅的腮幫還未退去童年的稚嫩,還像小時候那樣,把爺爺書房當成了一個秘密藏寶窟。
從他記事起,爺爺總會從大漠四處收羅回來各式各樣稀奇古怪的玩意,然後神秘兮兮地展示給他看。比如,像天書一樣的古星占圖,爺爺說,它是在一個畫著鮮豔壁畫的洞穴裏找到的;還有從被沙漠埋沒的古城堡的一堵牆下,挖出來的古怪老鼠夾,它上面居然還插著一粒引誘老鼠的麥粒;一只從沙漠深處帶回來的乾癟的蜥蜴,爺爺說那是幾萬年前的沙漠動物;爺爺還會展示幾只仍挺鋒利的古箭頭,他說那是一支走散的古羅馬軍團留在大漠中的;還有從一個一千多年前的古陶瓷罐中掏出的一個彩繪雞蛋;還有上面鑄著奇怪符號,滿是銅銹的圓盤,爺爺說那是古代人看風水用的羅鏡,也叫羅盤;當然還有一到晚上就能發出綠光的夜明珠,有天晚上爺爺拿著它像個幽靈在漆黑的書房裏轉悠,差點把他嚇暈過去……這些都讓塞林不是著迷,就是驚悚,以至於讓他編過許多尋找寶藏的探險故事,那些故事帶他度過了夢幻般的童年。
那天在整理書架時,塞林順便讓爺爺給推薦一本書,來打發暑假空閒時間。爺爺聽了,點兵點將般地從書架裏挑出了一本——《沙漠古城探險記》。
當塞林接過書時,爺爺藏在白鬍子裏的嘴露出微笑,“這本書裏講了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驚人發現,我猜你也會很驚奇。”
塞林掃了一眼書名,心想:爺爺書房裏讓他驚奇的都是真傢伙,一個探險故事能講出什麼奇事?不過,他還是高興地接過書。因為,從小在他眼裏,爺爺就像個魔術師,隨便就能變出讓他驚的瞪眼掉下巴的玩意。而且,他瞭解只有爺爺最懂他,總能發現他的喜好(有時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次也許也不例外。另外,也是最重要的,在離開書房時,爺爺還交代了一聲,“這本書別讓你爸媽知道了”(在爸媽眼裏這顯然是本不務正業的書)。塞林聽了心領神會地點點頭,把書悄悄帶回自己房間,這是他們爺倆常有的小秘密。
那年夏天特別熱。窗外午後白花花的陽光曬在紋絲不動的樹葉上,悶熱的空氣似乎都凝固了,只有知了響徹天空的叫成了一片,好像不厭其煩地告訴坐在書桌前的塞林,一摞比一摞高的高中考試習題集,會讓原本輕鬆愉快的暑假變得無比鬱悶。
塞林長長的頭髮幾乎遮住了眼睛,他思緒飄渺地瞧著窗外,讓桌上一大堆習題集躺在一邊。
他一手托著下巴,一手指頭翻弄著圓珠筆,而目光又不由落到了躺在筆筒下的《沙漠古城探險記》上。是作讓人厭倦的習題,還是看探險記,已經讓他糾結了好半天。最後,他還是沒忍住,嘴裏咕噥句,“去他的”,然後扔掉手中的筆,拉過一直在引誘他的《沙漠古城探險記》。那堆習題集立馬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塞林一口氣吹散了額頭上快遮住眼睛的那撮梳不直的頭髮,露出了清秀又有點憂鬱的眉目。他瞧著書,漫不經心翻開,沒想到剛看了兩頁,真的一下被深深吸引住了。接下來幾天,弄得他廢寢忘食,書不釋手,身臨其境地跟著名叫斯文赫定率領的探險隊,闖入沙漠深處的“死亡之海”,尋找傳說中的神秘古城和寶藏,連晚上睡覺,讓他整夜做的都是驚心動魄的尋寶夢。
書看完後,他發瘋地愛上了那支裝備精良的探險隊。那是支長長的,行在胡楊林和高高沙丘中的駱駝隊,隨著駝鈴聲,他們在沙漠腹地奇跡般地發現了已經消失了一千八百年的神秘古城——樓蘭。他們的發現,就像當年發現義大利龐貝古城一樣震驚了世界。而現在,被震撼的是塞林。他沒想到,如此震驚世界的事情竟然就發生在自己居住的大漠。
更讓他震撼的是,僅僅幾天時間,他一下發現和明白了自己真正的熱愛和嚮往,心中一下擁有了以前想都沒想過的遠大志向,那就是他要做一個像斯文赫定那樣的探險者。他竟然沒有絲毫猶豫,暗自做出了一個關乎自己一生的重大決定:報考大學時,不會報考爸爸希望的高科技專業,他要報的是考古。當他這樣決定後,吃驚地發現自己就像是脫了殼的知了,自己都有點不認識自己了。因為他突然發現,只要他想,就可以自己飛,誰也別想阻攔他。他也不知道這是哪來的如此般勇氣。
不過他也清楚,這個決定肯定違背了爸爸媽媽意願,他們一定會反對的。或許以前他會乖乖地聽從爸媽的安排,可現在不同了,他不會庸庸碌碌地隨波逐流。
至於爸爸媽媽為什麼反對,塞林只眨巴了一下眼就回答了,“他們只希望你考上一個好大學,然後,遠遠地離開天泉這個“小孤城”(爸爸經常這樣稱呼他們世代居住的天泉城),去一個‘前途無量’的大城市。”塞林邊心裏這樣說著,邊摸著臥在身邊的愛犬哈森,“我能理解他們,因為周圍人都是這樣。”
正在打盹的哈森抬起頭瞧了一眼塞林,又很享受地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他和哈森一起長大,有什麼心事兒就會跟它說。哈森會眯眼萌萌,伸著紅紅舌頭,永遠帶著微笑專心地傾聽。它是只渾身雪白的薩摩耶犬。
書裏還有讓他迷惑不解又充滿好奇的,是樓蘭古城留下的重重謎團。他無法相信,一座人來人往的熱鬧城市,似乎一夜間就被黃沙埋沒,居然沒留任何音信,無聲無息地經過了一千八百年後才被人發現,這也太離奇了。而且樓蘭說起來距離他們居住的天泉城並不是太遠(他用地圖算了一下,相距四五百公里),可是樓蘭已經在沙漠中埋沒了一千八百年,而天泉城依然屹立,如今還繁榮昌盛。兩城都同樣古老,而命運卻截然不同,他暗自慶倖天泉城躲過了劫難。而這是為什麼呢?
在廣袤死寂的沙漠上,天泉城,藏在一片孤獨的綠洲之中已經有三千多年。她之所以奇跡般地沒被沙海埋沒,是因為它有一眼幾千年來從不斷流,旺盛噴湧的清水泉。爺爺說,天山冰川之下,一條神秘的地下河是它的源泉。
在浩瀚的大漠上,有了水就有了綠洲,有了綠洲就有了人,有了人就有了路,有了路就有了商,有了商就有了城,有了千年造就,就有了大城,天泉就是這樣古城。她有正統的四四方方,說不清修復了多少次的古老城牆,城垣寬厚高大,城圍數十裏。東南西北四個城樓下,深幽的城門洞裏回音隆隆,講述著她古老傳說。城外寬闊的護城河水流潺潺,依舊清澈見底。城裏有東南西北四條大街,而在寬闊繁華的南大街上,有條鋪著青石板的老街,叫“清泉巷”。在這條幽靜深巷裏,遠遠就能看見四棵枝葉繁茂的千年古柏。古柏下有花崗岩砌成的泉水池。它四四方方十米見寬,四面大理石池壁上均伸出一石雕怪獸頭,他們耳朵扁平,瞪著滾圓的眼珠,露出獠牙,張著大口,嘩啦啦的清澈泉水從他們口中湧進池中,又從暗渠流向千家萬戶,滋潤著整個綠洲。泉池旁,立有兩人多高的千年石碑,碑上刻著兩個醒目的大字——“天泉”。天泉城由此而得名。
古時的天泉城,一隊隊來自東西方的商旅駝隊,駝鈴聲聲,車水馬龍,迎來送往的熱鬧景象,被現在寬闊的大街和一輛輛繁忙的貨櫃卡車代替。他們絡繹不絕穿梭而過,又駛向通往天邊的高速公路。只是他們依舊像祖輩那樣,堅定頑強地穿越茫茫沙漠戈壁,往來於歐亞大陸之間,讓天泉城自古興盛不衰。塞林的爸爸慕容俊德對他說,這是天泉給他們祖輩帶來的生機。
塞林他們家,路過“天泉”,再往街巷深處走,在街兩旁有合歡樹的地方,開滿像煙花一樣的粉紅花絮的樹下,一家門樓看似普通,但裏面卻是個帶著前後院的傳統四合院。塞林的媽媽娜仁托雅嫁進來時,叫它慕容家祖屋。祖屋靠後院的一間房,是塞林的房間。
塞林從書桌上拿起看完的《沙漠古城探險記》,迫不及待地想見到爺爺,因為有一大堆的感悟想說,一大堆的疑問想弄明白。大漠探險,就像一塊磁石吸引著他,讓他發狂地想知道的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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