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共和國 - 第一章之二十一

「來來來，占卜現在免費啊！不用錢便能看到自己的未來！」走廊上，夏沙婆婆不斷叫道。

這真的沒問題嗎？阿初很懷疑。他頭戴面具，膽戰心驚地跟在她的後方。萬一被發現了，夏沙婆婆還好說，但他要怎樣解釋？難道說他迷路了嗎？

夏沙婆婆繼續叫道：「百試百靈！百試百靈！給你一個美好、沒有錯誤的未來！」

一個正在巡邏的警察走向他們，臉露不屑。「瘋婆娘，你又在胡言亂語？」

夏沙婆婆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說了很多遍，我不是瘋婆娘，小心遭天譴！」

「哇哇，我很害怕，我是要死了嗎？」警察嘲弄道，然後轉向阿初。「這是誰？」

阿初屏住氣息。警察伸出手，想要扯掉他的面具。

「住手住手！」夏沙婆婆高聲尖叫，拍掉警察的手。「不許對神聖的鹽巴大人的僕人無禮！」

「這裡禁止外人進入⋯⋯」

「阿明、阿明！」她高舉雙手大叫：「不再是阿明的神聖的鹽巴大人的僕人！」

警察朝阿初點點頭，同情地說：「原來是阿明。」無論阿明是誰，他都一定經常被夏沙婆婆耍著玩。

警察把視線投回夏沙婆婆身上。「鹽巴大人？地上世界的邪術嗎？」

夏沙婆婆命令阿初：「趕快把神聖的鹽巴大人請出來！」

阿初依照夏沙婆婆的話，把姆指般大小的玻璃瓶從口袋中小心翼翼地捧出來。透過玻璃，他能看到裡頭白色的結晶。

這小小的東西，能做甚麼呢？

顯然警察也有這個疑問。「你要用它來敲死我嗎？」他的語氣裡盡是不屑。

夏沙婆婆沒有理會他。她恭敬地接過玻璃瓶，凝視裡頭白色的結晶。「鹽巴大人，請向眼前這個愚蠢的男人展現你神聖的力量！」

警察不滿地咕嘀道：「甚麼愚蠢的男人⋯⋯」

「噓！」夏沙婆婆打斷他，聚精會神地瞪著白色的結晶。她用枯瘦的手指輕輕搖晃玻璃瓶，透過光線觀察裡頭的變化。「神聖的鹽巴大人以高尚的方式告訴我，你有一個女性家庭成員。」

「有一個女性家庭成員有甚麼好奇怪⋯⋯」

「你的女性家庭成員成績一定很好了。」

警察吃了一驚。「你怎樣知道⋯⋯」

「她是一個溫柔體貼、千依百順的女孩。她有一頭柔順長髮，令你愛不釋手⋯⋯」

驚訝轉為憤怒，警察指控道：「你調查過我！」

「我沒有！全都是神聖的鹽巴大人告訴我的！」夏沙婆婆大聲尖叫，語氣非常歇斯底里。阿初嚇了一跳，警察也是。「他把所有關於你的隱晦念頭、不想讓人知道的秘密全都告訴我了！你要我現在說出來嗎？」

警察有點動搖，開始退縮。「不、不用了。」

「神聖的鹽巴大人告訴我，你將會和你的女性家庭成員吵架，而這次吵架很嚴重，會撕裂你們之間的關係！」

警察緊張地問：「那該怎麼辦？」

「不用擔心，現在就起來行動吧！」夏沙婆婆安慰他：「買束花、送一份小禮物，給她一個驚喜！」

警察由一開始的不可置信，漸漸轉變成敬佩。他的眼睛閃閃發亮，盛滿感激之情。「謝謝你！」他想要握住夏沙婆婆的手，但被她躲開。

「快去快去！」夏沙婆婆尖聲說：「刻不容緩！」

「是！」警察聽話地走了。

之後遇上的人全都被夏沙婆婆用同樣招數打發掉。預言有好有壞，大家都一臉佩服。也許這瓶小小的白色結晶真的有神奇的力量？可以用來拯救曉東和詩嗎？

拐進一個沒人的轉角後，夏沙婆婆把鹽巴大人要回來。「這招接下來沒甚麼用。」她扭開玻璃瓶的蓋子，把裡頭的白色結晶全倒進口中。

阿初驚訝得合不攏嘴。「你在幹甚麼？」

夏沙婆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補充礦物質。」

「你把鹽巴大人吃掉了！」

她笑問：「你不會當真了吧？你不常看到可能不知道，鹽巴其實是青苔棒的其中一種成分。」

阿初愣愣地問：「鹽巴大人的力量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

「那你為甚麼會知道這麼多事？要不是有股力量告訴你，你根本不可能知道。」

「我是不知道的，我靠的是這裡。」夏沙婆婆指著太陽穴，朝阿初露出扭曲的微笑。她瞇起一邊的眼睛，看起來像個滑稽的小矮人。「天眼，之前我們見過了。每天都緊瞪著螢幕，即使是像我這種老得一塌糊塗的老不死還是能靠些許端倪看出別人的慾望。記得一開始的那個警察嗎？我從天眼猜出他有個女性家庭成員，但不知道她是誰。我猜我應該有見過她。」

夏沙婆婆清了清喉嚨，吐出一口痰。「人總是千篇一律，每個都附帶著奇怪的自尊。希望自己的女性家庭成員是最好的女人，或是自己的男性家庭成員一定要有男子氣概，不可以柔弱。而那些所謂的『最好的女人』總是千篇一律，無聊得要命。成績好，有一頭柔順的長髮，最好還能進天堂島。無聊，真是太無聊了！」

「那別人的想法呢？你怎樣知道？」

「我根本就不知道，我只是在唬他。他是個懦弱的膽小鬼，內心有太多污穢的思想，像個從沒清理過的垃圾桶。我也夠仁慈了，給他的建議總有一天會派上用場。」

阿初不禁大失所望。「所以一切都是騙人的？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神奇力量？」他想起一個舊世紀的名詞。「沒有『神』？」

夏沙婆婆摸摸下巴，思考他的問題。「咳咳，又不能這樣說。世界這麼美麗，你總不能期待她無中生有吧？」

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鋪天蓋地而來，變成強烈的憤怒。阿初胸口燃燒著蒸發血肉的火焰，無處宣洩。「既然有神，為甚麼還要放任這些事情發生？為甚麼衪不救我們？」他顫抖著問。

夏沙婆婆難過地眨眨眼。「小鬼，我對你的遭遇感到很抱歉。老實說，我不知道。但你不覺得，我們有時把過多的責任放在神身上嗎？」

「你想說事情會變成這樣都是因為我？」

「我沒這個意思。」夏沙婆婆眼神閃爍，為冒犯到阿初而感到抱歉。「但你有沒有想過，這或許是我們或其他人的某個舉動所造成的後果？我們總得負責，才能學懂成為一個更好的人。我們都太渺小了，只能看到事情的一小部分。」

阿初不甘心地說：「這不公平。」

「是的，」夏沙婆婆承認道：「這真的很不公平。」

一陣沈默在他們中間蔓延，兩人無言以對。阿初試著感受夏沙婆婆口中的「神」，可是他只感覺到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