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寫故事，我來寫歌》 - 童年消失記

此刻女兒正依傍在我的懷中，她看著我，奶聲奶氣的問：「媽媽，你有沒有童年？」

看著五歲的她，我忍不住輕輕的掐她的臉額，笑說：「當然有啦！每個人都會有。」

五歲的女兒再問：「那媽媽的童年快樂嗎？」

我撫著她的臉蛋，溫聲說：「快樂，很快樂，已經很晚了，你要睡覺。」

好不容易，我才哄了女兒睡覺，看著她無邪的臉孔，我忍不住嘆氣。

我的童年是很快樂，但是消失得很快，那些美好的時光瞬眼間就消失了。

小時候，我住在公共屋邨，家中的面積很狹窄，然而，我活動的空間從不是在家中。

家的外面有著長長的小巷，而我和整層樓的小孩早已混熟，父母也從不阻我在家外面的小巷跑來跑去，因為父母認為在家外面玩，應是很安全。

住在公共屋邨裡，小孩子總是很親密，大家都會走出小巷裡玩，玩什麼都可以，外面通常都會有人，整層樓的公共空間也夠大，大家玩捉迷藏又可以，玩跳飛機也行，大家說說笑笑，又可以一整天了。

每天也很高興，笑容總是掛在我們的臉上。

幸福的日子總是不長久。

有一天，我的好朋友小靜沒有再出來玩。

我走到她家中找她，她的媽媽對我說：「小靜要溫習，不能和你玩呀！」

那時我只是讀二年級，不明白年紀比我大三年的好友，已經面臨學業上的壓力。

我天真地問：「小靜為什麼要溫習？溫習很悶。」

我很記得那個太太的話，因為她很語重心長，因為她很溫柔，因為我很清楚她是為我好，那些話才成為我心中的刺。

「小靜要爭氣，你都要爭氣，努力讀書才能脫貧，才能離開公屋，你要懂事。」

我很想問什麼叫懂事？

然而小靜母親的語氣令我很不舒服，她好像說住公屋裡不好，這個我不喜歡，我天天在這裡和朋友玩耍，和鄰居說笑，有時家裡沒有油鹽也可以和鄰居借，這裡所有人都很好，我很喜歡這裡，為什麼小靜的母親的語氣是這樣，那時我還不知怎形容她的態度，後來年長了，我終於知道小靜的母親的態度是鄙視，她鄙視著住公屋的人，包括她自己。

我之後就沒有見過小靜。

因為過了幾星期後，小靜的母親和小靜離開了，我仍記得她的眼神。

那是高興的眼神，為了離開而高興。

這個地方真的令她那麼不快樂嗎？

這種疑問壓在我心頭，使我本來無憂無慮的心抹上一層塵，再也沒本來的澄明。

又過了幾個月，出來玩的小孩又少了，他們的媽媽也和他們說要懂事，用心溫書。

我真的很想知道懂事是什麼，然而，我不敢去問，我有些怕知道答案。

有一天，我陪著媽媽到日式百貨公司閒逛，那裡的東西很漂亮，我忍不住伸手去摸。

有個職員大喝：「你做什麼？這隻玻璃杯很貴呀！弄破了，你賠不起。」

我立刻縮回手。

我看著那個職員對著我媽破口大罵，我很記得那個職員說：「公屋的孩子果然沒教養，你們住公屋的，這些貨品你們買不起，這裡不歡迎你們。」

那天，我學會了什麼叫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