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小說作家的愛情故事 - 第五章　攻佔心房的一夜（２）

雜誌正連載到第十三回。我從旅行袋拿出寫好了的第十四回，交到她手上，讓她看一下，再想想怎樣續寫要交稿的第十五回。

張小娟拿著稿件在讀，在桌前看我一眼，「藥力很強，你最好休息一下。」

藥力真的異常強勁，不用五分鐘我就昏昏欲睡了。我爬到床上，蓋上所有被子，額上敷著冰袋，感覺整個人舒服很多。

我看到背著我坐的張小娟，專注地看我的稿件，這一刻很夢幻。

她翻至最後一頁，我才把雙眼移開了，轉過頭問我：

「上回說到，男女主角在分手後首次相遇。女主角在戲院大堂等候遲到的新男友，而沒有再愛任何人的男主角，則孤零零買了戲票，無意給女主角發現了，兩人遙遙對視，待續……好了，今回如何發展？」

「我不知道，這故事從來也沒有大綱。」我告訴她：「城周付太少稿費了，我只為了霸佔多一個地盤，每期想到什麼就寫什麼。」

「男主角會鼓起勇氣向她走過去嗎？」張小娟想了一想，講第二方案：「抑或，男主角向她走過去，兩人正準備相認，新男友正好趕到了，呼喚女主角。男主角只好跟女主角扮作互不相識，在她身邊擦過，那種感覺很遺憾。」

「不如兩者合一？」我說：「男主角跟女主角說了一番話，她新男友才出現。」

「女主角怎樣向新男友解釋男主角是誰？」

平常人用上五句才明白的話，我和張小娟只須一句便可。

「新男友沒機會見到男主角。他趕到戲院大堂，見女主角站在牆角，他的角度剛巧見不到男主角。」我一邊想像那個情景，一邊形容：「新男友呼喚女主角，她轉過了頭，微笑回應。新男友向她步過去，想看看她跟誰在說話，卻發現她前面只有一張電影海報。」

張小娟接下去：「他問：『妳剛才跟誰說話？』女主角回答：『畢彼特。』然後，已避到遠遠一角的男主角，寂寞地看甜蜜的兩人。」

我接下去：「加強對白：『妳剛才跟誰說話？』『畢彼特。』新男友：『他有勾搭妳嗎？』女主角：『我勾搭他，他還未回應。』新男友：『幸好我及時趕到啊！』然後，他把賣旗的貼紙從胸口撕下來，貼到電影海報裡畢彼特的額頭上。」我說：「加強新男友的幽默感，別讓他跟有錢男主角的實力太失衡。」

「盡量令一半讀者喜歡男主角，另一半讀者喜歡新男友。」

「最後，女主角才會難以選擇。」

「選哪一個，讀者也會為另一個嘆息。」她明白點頭，問：「這一期，在哪裡停下？」

我瞇起了雙眼，跟轉動著筆桿的張小娟一同在想。我討厭別人碰我的筆，我這支價值九千元的筆，是我寫了第五十本書送給自己的禮物，但我沒有向張小娟投訴。經她這樣一轉，它起碼能炒到九萬。

我思考超過半分鐘才說：「看戲時，原來男主角就坐在女主角身邊的座位，新男友拖著女主角的手，而男主角的手背不經意地碰到她手背，慢慢拖起了她的手。待續。」

張小娟說：「加強衝突：女主角拖起新男友的手，見他聚精會神在看電影。然後，忽然間，她刻意去拖起男主角縮起了的手。待續。」

我讚嘆：「用妳這一個，更有戲劇性。」

她微微仰起臉，欣然接受讚許。她說：「對了，還有，男主角跟女主角的說話內容。」

「就說一件……他最遺憾的事吧。」

她示意我繼續。

「男主角最遺憾的事情是，他沒有對兩個他感激一輩子的女孩說：謝謝！」

「第二個是女主角。」她說：「先說的那一個故事，一定要很震憾，在他生命有極大影響，那女孩是誰？」

「一個小時候救過男主角的女孩。」我想了想便說：「當時，男主角六歲。」

張小娟提出一個疑問：「六歲時的事，三十歲的男主角仍會記得？」

「沒有刻意去記，只是有些事不敢忘。」我告訴她：「六歲時，男主角在游泳時遇溺，當身體逐漸落入永遠的黑暗世界，一隻柔軟但有力的手，把他拉回了光明。待他回復意識，只能從別人口中聽說，救起他的是個比他大的女孩。」

「明白。這二千字很易寫。」

「我寫了那三百字─」

「算了吧，你根本不在狀態。」她看看我剛才寫的稿，讀了一句：「請問，什麼是『這個遊樂場有很多的過車山』？」

我苦笑，「不是我寫的。」

「好好睡一覺吧。」

「麻煩妳了。」我說得有氣無力。

我躺在床上，感到自己的身體虛弱得像初生嬰兒一樣。默然看著低頭寫作的張小娟，我的意識開始逐漸模糊。

想不到在我第二次「遇溺」的時候，扶我一把的，竟然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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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安心閉上眼睛，我微笑了，我知道自己不會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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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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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覺到床邊有東西壓下來，我張開眼，只見張小娟坐在我床邊，朝著我笑，「寫完。」

我在床上坐起來，看看床頭的電子鐘，驚訝地說：「妳用四十分鐘就寫完二千字！你是真人還是AI？」

「我一直追看這故事，有機會客串一集，寫得真太愉快。」她把四張密麻麻都是字的原稿紙遞向我，「快看一下，沒問題就要交稿了。」

我看也不看便說：「沒問題了。」

她點點頭，「你別起床，給我傳真號碼，我替你交過去。」

我乖乖照做，對她說：「謝謝妳。」

「我們都是香港人，人在異鄉，應該守望相助。」

她的學習能力很強大。她開門時，我忍不住喊：「喂。」

「什麼？」

「我想知道，我可不可以……」

「可以。但你想做什麼？」她太厲害了，我知道，什麼也不可以。

我用我那些比較正經的男主角的語氣，譬如《送咭》中的有錢男主角口吻說：「我可不可以，明天約妳去玩？」

「當然可以，你欠我一餐飯，我去Google一下，找一家超貴價的。」她向我單單眼，便關上房間。

拉開半邊窗簾，站在窗前，看張小娟慢慢步回凱撒，直至見不到她了，我才拉上窗簾。看看她留在辦公桌上幾顆五顏六色的藥丸，我整個人熱燙了起來。

那絕對不是感冒引起的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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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是，太寂寞的緣故……一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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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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