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堇與巫女 - Chapter 4-1｜請把我燒了

柳思堇從未談過一場真正的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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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切尚未轉變前，她喜歡和同班的女生們打鬧，友好地牽手走過鄉間小路，在清冷的小巷中騎腳踏車疾馳，在樹蔭下吃柑仔店的便宜冰棒，一邊埋怨發生的大小事，症如一般充滿青春氣息的校園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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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間的友誼像一張透明糖果紙，包裝著最為甜美的糖果，只要撕開，便會赤裸暴露於空氣中，久而久之變質，引來螞蟻盤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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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思堇早看透了這個道理，便開始有意識地維護友誼，使一切可能昇華的關係，點到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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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願因一時之快，就讓人失去了原先的美好。所以，柳思堇寧願將無處宣洩的情感全數吞下，最終內化為自己的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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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沒有」喜歡過人，她傾向於「不能」喜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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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貴母胎單身，柳思堇也能從過往的觀察中，得知一個不爭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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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單手解開鈕扣的人，絕非簡單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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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應該要放在戀愛百科裡，並備註柳思堇的大名，並成為傳家之寶，名留千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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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應用範例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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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用巫祈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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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思堇十六年的人生中，第一次知道如此簡單的舉動，竟會造成極大的殺傷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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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涼的指尖，僅隔著輕薄的夏季襯衫，打開一個縫隙後，那股裸露感更為顯現。柳思堇汗毛直立，不曉得第幾次陷入停機，微啟著唇，思考陷入無限迴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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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某種邀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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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不是吧？就我？真的？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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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堇！別想歪了！她不是喜歡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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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腦無限閃爍Bug之際，走廊兩側花台中的花精靈，再度前來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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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思堇開始不斷在腦內自我淨化——沒錯，由昨天的記憶得知，巫祈海能輕易認出夏堇，代表她確實是個對花有研究的人，對神聖莊園產生興趣，也十分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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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巫祈海只是想跟我一起種花，絕不是什麼奇怪的邀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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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無條件得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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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聖莊園的領主只能有一人，更不需要任何助手。而那個充滿鐵鏽味味的天台，正是自己藏身的桃花源，不需外人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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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巫祈海只是一時興起，那更不必要。從做出選擇的一刻起，她便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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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定決心後，柳思堇插著腰，直視巫祈海，準備說出已定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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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將點滿的帥氣值填裝，接著瀟灑地一口回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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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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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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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所謂的⋯⋯心口不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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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此話，巫祈海見縫插針，立刻抓住柳思堇僵直的手，強行扳起小拇指拉勾，「那今天下午，我們在神聖莊園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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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姐，我不是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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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人改口，巫祈海就這麼掉頭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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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留在原地的柳思堇，伴隨著第一堂課的鐘聲響起，抱著過熱的頭頂，無聲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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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我的腦袋是被蟲蛀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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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短短的24小時內，已打破無數次的自我認知，就像是青春期的賀爾蒙波動姍姍來遲，柳思堇第一次這麼無法理解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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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腦霧也是一種症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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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說起來，花吐症竟然沒有發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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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思堇撫摸著喉嚨，確實灼熱感已退去大半，逐步恢復原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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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作的頻率和條件到底為何？不阻止的話，真的會死嗎？屬實的話，又多久會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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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無限冒出的問題，使她本來容量就極小的大腦，一瞬間擠得像場瘋狂打折的品牌特賣會，喪屍般的人海不斷衝撞脆弱的頭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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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燃易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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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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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嚴重睡眠不足、得知患了莫名其妙的病、拒絕奇怪巫女學姐不成，三大攻勢疊加，讓柳思堇最終還是破防了。她不顧周遭經過的人，原地踱步，同時大聲嚷嚷，「媽的，那個我暗戀的人，到底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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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出來！有沒有膽！直接從正面來啊！誰怕你！我數到三！最好快點給我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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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那個⋯⋯不、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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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囂到一半，她的突然肩膀從後方被拍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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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柳思堇怒意未減，兇惡地回過頭，便看見一個矮了顆頭的嬌小女學生，露出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指著自己因動作過大，又敞開幾顆鈕扣的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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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妳的衣服快鬆開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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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 Fine Thank You，Bye-By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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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思堇趕緊一手揪住鬆開的制服，朝著走廊的盡頭，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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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無數長廊後，終於在打鐘前回到教室門口。夏日的熱風全往臉上撲，柳思堇用手背擦去額間的汗水，伸手整理著自己不整的制服，最後深吸一口氣，才快步走進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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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曉得從何時開始，她習慣坐在後排，也絕對會從後門進入，因為這樣才不用接受他人的目光洗禮，更加減低社交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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迅速回到座位後，柳思堇望著前排聚集一起的女同學，毫無興趣地趴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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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到一個傳聞，白學長好像跟人告白了耶？妳暗戀失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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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真的嗎！要心碎了，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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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然期，耳邊又是一堆早聽膩的聊天內容。雖然不知道白學長是哪號人物，光憑她們花痴的敘述，也能知道是個具備無數勝利條件，坐擁千萬喜愛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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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不算暗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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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又是一套類似的謬誤。青春期對於情感的摸索，就像嬰兒模仿大人走路，跌跌撞撞站起來後，卻不曉得如何繼續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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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思堇清楚的，「仰慕」與「喜歡」是不一樣的東西。而喜歡產生的「暗戀」，更是另一種無法玩笑看待的難言之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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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說來，似乎花吐症也合理了起來——囫圇吞下的疼痛無數宣洩，最終化為花瓣，像血一樣從口中噴濺而出，給身體帶來巨大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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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智未成熟就陷入暗戀，注定是生不如死的局。

胸腔猛然一陣抽痛，柳思堇在桌面下伸手撫摸，發現心率正逐漸攀升，熾熱的溫度擴散，使她想再次解開鈕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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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神奇，巫祈海的手明明那麼冰。碰觸後產生的餘韻，竟然會這麼滾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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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對象是誰啊？至少，讓我知道學長喜歡什麼菜，才能真正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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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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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聲漸遠，取代而之的，是高跟鞋與地面的碰撞聲，看樣子是老師來了。隨著人聲漸弱，柳思堇閉上眼，讓意識漸遠，想像自己正躺在一片泥土中，而周遭堆滿了吐出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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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清楚，不是「沒有」喜歡過人，而是「不能」喜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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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二年級的⋯⋯巫學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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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真正的喜歡，是萬萬不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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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意識中，再度出現一抹刺眼的火焰，它不斷蔓延，幾乎帶走了過往的一切。而柳思堇像個隔岸觀火的人，安靜凝望，同時期許自己能被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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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使巫祈海真是點火的人，那柳思堇想拜託她一件事。46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hMcrex8Q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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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請把我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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