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頓得承認自己的計劃存在著不少缺憾,除了假死的執行困難,說服眾人接受這個提議以及後續的安排外,美妮所提出關於未來的部份亦是一個大問題。
假如敵人捲土重來,而且是以更大威脅性的方式襲擊地球,藉由假死而隱姓埋名的眾人,說不定會主動走出來承擔戰鬥的責任。
巴頓當然想要避免那個未來,只是他也是個人,能力終究是有限的,光是弄出「甲冑少女終將在戰場上逝去」就已經是他力所能及的極限了,是苦無辦法中的下下之策,但至少也能拖延一點時間,多尋找一些機會。
只是這是站在人的角度,至少從一開始,巴頓拒絕以犧牲某一個人作為前提,思考取得某些成果的計劃。
這裡說的犧牲不是一直以來那種要少女們強忍痛苦、冒著死亡風險去戰鬥的事,而是指真真正正,必然死亡或失去未來的犧牲。
如今美妮所提出的,便是這一種犧牲,一旦巴頓點頭同意,美妮就等同於死亡。
犧牲美妮一人,換取比「甲冑少女終將在戰場上逝去」更為穩妥與安逸的未來,要是以前的巴頓——尚未擔任甲冑少女指揮官,而是待在軍隊裡的他,應該能作出划算的決定。
不是因為犧牲一人能取得美好的成果,而是在不犧牲下無法勝利,剛好是些許的犧牲能達成目標,便應該作出取捨。要是有不犧牲的辦法,那當然是選用不犧牲的,畢竟士兵是軍隊裡尤為貴重的資源。
「是啊……資源,當我在想『甲冑少女終將在戰場上逝去』的時候,就完全脫離這個觀點了吧。」巴頓很想開口嘲笑自己,但在美妮面前,這點自尊他還是得保住的。
自己的底線是否真的就是底線——巴頓在心裡朝著自己質問,只要再把底線往後移一點,從一人都不能犧牲,改為僅是犧牲一人的話,那麼此刻所有煩惱都會消失。
想想吧,時間永遠是有限的,把煩惱與糾結的時間省下來,爭取時間跟美妮談執行上的問題,那一切不是更好嗎?
巴頓的右手緊握成拳,險些就朝著自己的臉頰揮下去,而之所以是險些,是因為在最後他的理智總算是勉強恢復了。
雖然只是小小的動靜,但在二人對著坐的狀況下,美妮想當然看得清楚,不過她沒有什麼反應。
美妮還沒厲害到能看得出巴頓準備揍自己,就只是與巴頓相識至今,即使他長得滿身肌肉,也從來沒試過以暴力解決問題,這種緊握拳頭的動作,當成情緒的強烈波動就好。
巴頓越是激動,就越難冷靜判斷,美妮現在最怕的就是巴頓能夠維持冷靜,亦是這個緣故才不住主動開口,推進著話題不給巴頓時間冷靜下來。
只是美妮仍是有點低估巴頓了,又或者該說巴頓這輩子所經歷的歷練足以支撐他走過一道又一道難關,如今這一道他準備要跨過去了。
握成拳頭的手已然鬆開,巴頓輕輕地呼了口長氣,他重新面向美妮:「先回答妳的問題吧,我無法保證,且不說假死會否被發現,關於她們會自動請纓的可能性,我抱持跟妳一樣的看法。」
一直努力迴避問題至今的巴頓現在卻正面回應,美妮感到些許不妙,但也只能繼續聆聽對方的說法。
「把路堵死沒有意義,試探底線則是浪費時間,所以我就直說了。」巴頓並非刻意停頓來營造緊張感或者施加壓力,純粹是他自己對於自己將要說的話語需要一番準備,「黑刀,妳是有可能說服我的,儘管我無比抗拒需要妳的犧牲才能保住其他人,然而有唯一一個情況我可能會接受。」
美妮認真思考著,雖然她對於腦袋裡得出的結論感到詭異,但她在與巴頓的對談中,時常倚賴著這種直覺才能應付,「非得犧牲的事態並不是那個情況。」
「妳依然敏銳。」巴頓已經差不多恢復成一直以來的自己,畢竟下定決心之後,需要的就是無畏前行,「妳要說服我的是……妳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如果這是妳發自內心的願望,那麼我應該要成全吧。」
「吓?」美妮還真沒想到巴頓的條件會是這個,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立即有所反應,意味著美妮瞭解到巴頓的意思到底是什麼。
不走理性路線,而是以感性作為前提,要求美妮在感性上說服他。
要怎樣才能證明這是「發自內心的願望」?
毫無疑問,這個展開殺了美妮一個措手不及。
話雖如此,美妮倒不是對巴頓發起的反擊毫無頭緒,至少她知道談的主題會是什麼。
巴頓等到美妮臉上那錯愕的神色平伏下來,「妳說自己是考慮到其他人不得不重新投入戰場的未來,所以才會想要在這裡確切地結束這場戰爭,但事實真的是這樣嗎?妳真的是完全為了她們而選擇犧牲,沒有其他想法?」
「果然是要揪著這個來打啊。」美妮無奈地暗忖,她也想不到別的可能性了。
不論如何,既然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美妮的唯一選擇就是接招,正如巴頓所說,把路堵死沒有意義,指的就是談判之所以能成立,是因為雙方有可以退讓而妥協的部份,巴頓已經退了一步。
這已經算是避免了最壞的狀況,假如巴頓選擇死不退讓,美妮唯一能打出的手牌,幾乎可以說是剩下同伴交給她的鬼牌了,而正如她之前跟同伴的對話,她絕對不會打出那張牌,破壞同伴當下能見到的美好未來。
不知道巴頓有沒有想到這一點,還是覺得美妮真的會狠得下手一拍兩散,不過這並不重要了,真正的交涉終於來到了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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