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封信 - 拜訪者

天氣微涼，黃昏的光線穿過樹葉，灑在小巷中，微風輕拂樹梢，帶來一絲寧靜與舒適的涼意。

「希望中村今天有比較好一些。」吉川彩音說道。

山田抬手按下門鈴，幾秒後，門從內側打開，一名高壯的中年男子探出頭來。他穿著家居服，五官帶著一絲嚴肅，目光掃過幾個高中生時，停在山田身上，眼神略微變化了一下。

「是你啊。」男人開口，語氣比剛剛稍微柔和了一點。

「是的，突如其來的拜訪，打擾了。」山田語氣平穩地回應，微微點頭。

吉川彩音、藤原愛莉都愣了一下，彼此交換了一個「他們認識？」的眼神。

「這幾位同學是...？」男人轉向其他人，語氣略帶探詢。

「我..我們是琴奈的朋友，是來探望她的！」吉川急忙解釋，語氣誠懇。

「進來吧。」男人微微點頭，沉吟片刻後側開身子，簡短地說。

幾人依次走進屋內，室內的空氣帶著淡淡的藥水味和清新的木質香氣。山田和其他人跟著那位男人走過客廳，隨著步伐，吉川的目光在屋內四處遊移，目光停留在牆上的幾幅相框上，心中不禁對琴奈的家庭產生了一絲好奇。

男人引領他們來到一間房間前，停下腳步，輕輕敲了敲門。

「琴奈，有客人來了。」

推開門後，露出琴奈半躺在床上的身影。她的臉色看起來依然有些蒼白，眼中卻帶著微微的驚訝，看到一大群人站在門口時，神情有些迷茫。

「妳們...怎麼來了？」她的聲音有些微弱，但還是強迫自己坐直了一些。

「中村！妳還好嗎？有好點了嗎？」吉川走上前，眼中滿是擔憂。

「嗯，謝謝吉川同學的關心。」琴奈勉強笑了笑，點點頭。

「我去準備茶點。」男人看了看眾人，然後轉身進了廚房，留給他們一些空間。

「琴奈，我們都很擔心妳，這是我們帶來的點心和水果，希望妳趕快康復。」松本美咲也走過來，將手裡的水果籃輕輕放在床邊。她的語氣中充滿了關懷，眼神中也透著一股溫暖。

「謝謝妳，松本同學。抱歉，讓妳們特地跑一趟，還讓妳們擔心了。」她的聲音柔和，卻帶著些許羞愧，那微弱的語氣似乎每一句都需要極大的勇氣才能說出口，像是這一切的關懷讓她感到自己有些不配。

「沒事的，琴奈。我們是朋友，這是我們應該做的。」松本接續說到。

「是啊，中村，妳不用想太多！我們一點都不會覺得麻煩喔！」吉川的語氣開朗而輕鬆，想讓琴奈放下心中的負擔，讓她知道，無論發生什麼事情，她們都會在她身邊。

「是吧，愛莉？」吉川轉向站在一旁的藤原愛莉，調皮地眨了眨眼，想讓她也說幾句鼓勵的話。

「啊...嗯，對，沒錯。」藤原輕輕點了點頭，語氣有些不自然。

琴奈的心中湧上一股暖流，這份來自朋友的真誠關懷讓她的眼眶有些濕潤。她低下頭，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水，然後微微笑了起來，雖然還有些虛弱，但那笑容比之前的勉強笑容真誠多了。

「謝謝妳們，真的...」她輕輕開口，語氣中帶著無法言喻的感動。

「但是對不起...我果然還是沒辦法和妳們當朋友..」她低垂著頭，手指緊緊捏住床單，不敢與任何人對視。

那句「沒辦法」從她口中吐出時，帶著一種深深的自責和無力感。

她知道，自己心中的陰影、過去的傷痛，還沒有完全痊癒。儘管她眼前的朋友們不斷伸出援手，想要拉她走出陰霾，但她還是無法跨越那道坎，無法接受這份真誠的關懷和友誼。

「雖然我們不明白妳過去發生了什麼，也不奢望妳和我們說。琴奈，妳是我們的朋友，這點，是不會改變的。」松本輕聲說著，語氣中滿是溫柔與堅定，她看著琴奈的眼睛，傳遞著某種無言的信任。

「對啊，妳怎麼可能不是我們的朋友呢？我們從來沒有想過這些，只知道妳是我們的朋友，這樣就夠了。」吉川插話道，臉上帶著微笑，語氣輕快又真誠。

「而且，我並不覺得那天那個女生所說的話是真的。這其中一定是有什麼誤會對吧，琴奈？」吉川補充說道。

「是..事實。瑠璃她...說的，全都是事實。」琴奈低聲說，語氣中帶著一絲絕望，眼神空洞地望著地面，那些痛苦的回憶再次席捲而來。

「...」

「都是我的錯...」她的聲音微弱，掩飾不住的懺悔，語句中透露出深深的自責，眼眶已經紅了，淚水在眼中打轉，卻無法滑落。

對她而言，或許連哭泣的資格都沒有。

「妳...在說什麼啊，中村？難道妳真的...害死了妳...媽媽？怎麼可能...？」

「琴奈，媽媽這兩天要去出差，舅舅會來接妳去外婆家。這段時間要乖乖聽外婆的話，知道嗎？」

「嗯，我知道了。」

「對不起，琴奈，媽媽公司突然有緊急會議，可能會加班到晚上。我已經跟舅舅說了，他下班後會過來和妳一起吃飯。在那之前，麻煩妳照顧家裡了。」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我知道了。」

「琴奈，晚餐妳能自己解決嗎？媽媽我還在公司加班，不確定回去的時間。我把錢放在餐桌上，看妳想吃什麼自己去買！媽媽很快就回去了，不用擔心。」

「嗯…不過妳要早點回來喔，媽媽。」

母親自從去了新的公司上班後，早出晚歸已經成了常態。不過，我也習慣了。偶爾，舅舅會過來陪我吃飯，大概是怕我一個人會孤單吧。但其實，沒關係的。

一個人吃飯、一個人待著，對我來說並不陌生。家裡很安靜，只有時鐘滴答作響，偶爾窗外的車燈閃過，讓客廳的牆上映出一瞬即逝的光影。我習慣這樣的夜晚，也知道沒有人能一直陪著我。

所以，沒關係的。

可是，每當母親下班回來，站在玄關脫下高跟鞋時，她的眼神裡總會流露出一絲內疚與自責。

「琴奈，今天過得怎麼樣？」她會輕輕地摸摸我的頭，笑著問。

即便我只是個小孩，但她眼底的疲憊與歉意，我還是看得出來。

「嗯，今天和舅舅一起吃的炸豬排，很好吃喔！」

我沒有問母親吃過晚飯了沒，沒有問她今天累不累，因為我知道，她比誰都清楚自己的疲憊。而我能做的，大概就是讓她覺得——我很好，不用擔心。只要說自己過得很好，就不會被問太多問題，也不會讓對方露出那種為難的表情。

所以，我早就學會了。

「琴奈，媽媽想跟妳討論一件事。」

「什麼事？」

突然，電話鈴聲響起。

電話那頭的鈴聲在寂靜的夜晚格外刺耳，打破了眼前這微妙的沉默。

這麼晚了，還會有誰打電話來？

「琴奈，這件事我們明天再談吧，先去睡覺，時間已經不早了。」她的眼神略顯無奈，手揮了揮，輕聲說道。

母親接起電話，手隨意地揮了揮，是在示意我該去睡覺了。

我站在那裡，稍微愣了愣，然後默默點了點頭。我輕輕地走回自己的房間，聽著電話那端母親的聲音漸漸消失，心裡有些許的失落，但我知道，這是她的工作。

「媽媽？」

桌上放著一張紙條，被剛做好的早餐壓著，熱氣還未散去。牛奶表面泛著細小的泡沫，吐司邊緣微微焦黃，還帶著剛烤好的香氣。紙條邊緣微微捲起，墨水剛乾沒多久。

——今天早上有點急事，先去公司了。早餐趁熱吃哦，愛妳的媽媽。

果然，今天也沒能碰上，原本還打算問昨天的事情呢...

看著桌上準備好的早餐，小心地啜了一口牛奶，還是有些燙嘴。每一口都像是習慣的味道，卻又讓我有些想念那一點更多的陪伴。

這種日子，對我來說，依然奢侈。

溫暖又安心，可就是少了點… 那種母親應該在旁邊的感覺吧？

但，我知道，我已經很幸福了。

自從我有記憶以來，我就一直住在這裡，這個孤兒院。

「吃完早餐就快點工作幹活了！」

早晨的粥總是冷冰冰的，味道淡得幾乎沒有什麼滋味。偶爾，會有一些麵包，但總是硬邦邦的，咬下去像是木頭一樣。牛奶？那是奢侈品，只有在特別的日子才會有。

「還不趕緊好好做事！」

我拿著抹布擦地板，地板好髒，我得擦得很用力才能擦乾淨。可是我的手好痛，抹布已經破掉了。可是我不敢停下來，要是停下來，院長就會生氣，生氣的時候很可怕。

「手腳這麼慢，今天晚餐別想吃了！」

晚餐嗎？其實，我常常都吃不到飯。肚子餓的時候，只能忍著。很多時候，我們做錯事就不給吃飯，我也不再期待會有什麼好吃的。有一次我不小心把一個花瓶打碎了，那一天大家都沒飯吃，肚子餓得咕咕叫，我也只能抱著肚子，乖乖待著。

「那邊的，過來給老子我按摩。」

我偷偷看了一下茜，她正在幫院長捶背，她也不說話。大家都知道，這裡沒有人會幫我們，我們只能自己乖乖的，不能惹麻煩，不然就會更慘。

「真不懂養你們這群孤兒到底有什麼用？」

院長常常這樣說，他的聲音又大又兇，好像我們做錯了什麼一樣。

這裡的生活一點都不溫暖，也不快樂。我們從小就被告訴要乖乖的，聽話才不會惹麻煩，因為我們不能自己決定什麼。

這裡就是這樣，沒人會反抗。因為反抗意味著更糟糕的後果。

那時候的每一餐，都像是奢望。每一次的食物，都不帶一點溫暖，冷冰冰的粥和硬梆梆的麵包，什麼味道也沒有。每一天都過得不知所措，甚至對食物的期待，都變得無比渺小，像是偶爾的麵包或是那幾滴牛奶，對我來說，都像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

而如今，牛奶的熱氣輕輕繚繞，吐司的香氣溫柔地環繞著我。這些簡單的食物，曾經是我不敢奢望的東西，現在卻成了每一天裡最平凡卻也最真實的幸福。

現在的生活，真的已經很好了。

至少，我有母親，我有家了。

「看來今天天氣不太好，帶把傘好了。」

我自言自語地對著空蕩的玄關說，隨手拿起門口的雨傘。

「那，我去上學了。」

我明白家裡沒人，母親早已出門去上班，但我還是會這麼說。這已經成了我每天的儀式，即使知道，說出這句話後只剩下回聲在空蕩蕩的走廊裡飄蕩。

放學後，我拖著疲憊的身子推開家門，心裡總是懷著一點點期待，期盼著看到媽媽的身影。剛踏進玄關，我就看到了那雙熟悉的高跟鞋。

那雙鞋，是母親的標誌。每一次回家，看到這雙鞋，我就知道母親已經在家了。它們是我心中最確定的標記，是家的溫暖和安心的象徵，一天的疲憊都在這一刻消散。

「媽媽回來了……」我迫不及待地，快步走向客廳，期待著能見到母親溫柔的笑容，聽到她親切的問候。

「嗯… 那只好把琴奈送過去了。」

...

什麼意思？我有聽錯嗎？送走？送走我嗎？我要去哪裡？

還是說，我又要被拋棄了？媽媽，不要我了嗎？我讓她失望了嗎？

我變成媽媽的負擔了嗎？變成累贅了嗎？

為什麼？昨天媽媽是不是就是想跟我討論這些呢？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又要變成一個人了嗎... 又要回到孤兒院了嗎？

「...我不要！」那是對母親未有過的反抗，也是對自己內心恐懼的尖叫。我不敢相信自己會這樣喊出來，這是我第一次不再隱忍，卻又讓我感到如此陌生。

我害怕，害怕這真的是母親的心意，害怕我在她的世界裡，已經不再重要。

我轉過身，急匆匆地向門口走去，腳步凌亂而急促，不知道自己為何這麼衝動。那句話讓我無法承受，讓我整個人都感到沉重，我不敢再聽下去，只想逃開，想遠離這一切。

「等等，琴奈！」

那聲音透過空氣撞擊進我的耳朵，瞬間讓我感到一絲微弱的光芒。可是，我沒有停下腳步，甚至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

那句話，比我過去經歷的任何傷痛都更加強烈。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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