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豆相思·白蓮相守》人物誌 - 白雪初—施主請自重

禪鐘之聲淨化香客紛擾的內心，從他們的嘆息聽見對世俗的控訴、悲嘆。沉重的抑壓如像鬼魅附身，奪去眼神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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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內室裡合掌而坐，閉目保持深呼吸。讓鐘聲穿透身體，淨化六根，將意識提昇至另一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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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你知道閉眼是代表什麼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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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當日雨後，重傷昏倒在泥濘路上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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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主，燒香拜佛請到廟堂，此乃寺僧休息之地，外人不便擅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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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平氣和地告誡多次擅闖的這位女子，屢勸不聽的香客，她還是頭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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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閉眼的意思——就是告訴我，你想我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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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荒唐之言，我深深調息後，張開眼睛。眼前女子艷陽似火，似要把靠近之人灼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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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姑娘，請自潔、自愛、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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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意盎然，似乎沒將我的勸誡當作一回事，一字一句地用詭譎的語氣反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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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潔？自愛？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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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向對方似懂非懂的表情，本著渡化之心，耐心地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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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潔，保持內心的純潔；自愛，珍重愛惜自身；自重，謹言慎行，尊重自身內至外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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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料對方的臉龐瞬間放大，我呼吸一凝。擁有大地之色的瞳孔光澤透亮，映著一臉惶恐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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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的氣息悄然襲來，散發危險氣息的呢喃掩蓋了室外的禪鐘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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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我不懂喔，教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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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然從危險中後退，當禪音再次回到耳邊，心中頓時多了幾分清明。我果斷推開她，動作俐落從地板上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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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靨如花的她坐在地板上晃著腿，樂在其中地注視我的反應，被戲弄的不悦感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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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遏止對方無禮之舉，我擺出師傅訓誡時的表情，義正詞嚴般壓住聲線說道「施主，請自重。若有下次，安雲寺不歡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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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聞言一愣，復又變回一張笑臉。我暗自嘆息，拂䄂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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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之後，她再沒現身於安雲寺，我的日常再次回到一片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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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一年朝延為了國家建設加重徵稅，稅金加重令諸多百姓入不敷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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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上出現頗多流離失所的孤兒，雙親若不是病重身亡，便是為了躲避税金逃之夭夭，孤苦伶仃成為這群孩子的形容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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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一天，她再次出現在我的視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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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同往常拿著饅頭走到安放孤兒的小木屋，尚未走近便聽到滿室笑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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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這燒雞很好吃啊，比哥哥拿來的饅頭好吃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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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天天吃饅頭，都吃膩了。可是不吃，又會餓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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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苦澀一笑，看著手裡的一袋饅頭，欲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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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因為眼前美食，就忘掉他的恩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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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與模糊的記憶相撞，盪起的漣漪映照出她的笑臉，我佇立細聽裡面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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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廟本就僧多粥少，你們嫌難吃的饅頭有可能是他縮衣節食或用別的方法弄來，而你們卻因蠅頭小利，忘卻他的默默付出？這與為錢拋棄你們的爹娘有何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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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略感詫異，這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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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聽，不是君子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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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話鋒一轉，我心中一震，突然像做壞事被抓包般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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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轉念想到是形勢所迫才偷聽，心豁然開朗，昂首挺胸推門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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葷食氣味充斥小小的室內，眼前各種葷食令我不禁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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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一個小身影撲至身前，拉著我的衣擺，聲音隱約帶點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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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姐姐好兇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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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摸了摸小孩的頭髮，看向多日未見的她，雙眸靈動，並無半點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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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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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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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兩把聲線融合在一起，說出相同的話時，我從她眼裡看到一閃而過的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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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並未多心，目光投向吃得津津有味的一眾小孩，說道「看來你們也吃飽了，這是饅頭，我放在旁邊，待餓時才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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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去門旁的櫃子，把饅頭放到櫃上，忽想起方才一幕，故輕聲道「你們不愛吃饅頭，下次拿別的素菜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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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你不用做到這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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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身望向久別的她，一群孩子變得異常安靜。剛撲至身前的小孩也慌忙跑至同伴旁坐下，眼神閃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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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主，能移至別處聊一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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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闔上眼眸，爽快從地上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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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會兒後，我們來到木屋旁的溪澗，流水聲喚醒沉睡已久的安謐與平和，為翠綠林野添上幾分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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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又想教訓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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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她懊惱的語氣，我壓下眼底的笑意，目光投向站在身側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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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玄黑的裝束配上亮麗的銀白腰帶，宛如每日抄寫經書至深夜，抬頭望到的那片月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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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思忖一會，終是開口說道「謝謝你，雖故意讓我聽到那番話，但，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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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眸時的驚訝，不出幾秒便露出昔日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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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大地色的眼眸，彷彿盗取了林野間的靈氣，比相見之時，多了一抹絢爛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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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故技重施，湊近時喃喃道「自潔？自愛？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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儼如試探的步步進逼，我垂眸歛目。待抬眸時，她已湊至身前，氣息撲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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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合掌，隔開彼此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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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主，還是要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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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完轉身，空氣傳來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不久，我回到安雲寺時，便聽到師傅一聲輕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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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開心事嗎？笑得如此開心，這段時間為了孤兒東奔西跑，整天眉頭深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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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迎向師傅點了點頭，說道「也不算什麼開心事，就碰到故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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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轉動手裡的佛珠，仰首望向天空，低聲自語道「緣也，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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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隨著師傅望向被夕陽染紅的天際，感受到微風輕拂，也將我下意識說出口的話吹散，猶如不曾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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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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