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寫手》 - 第一幕：流量/才華

最終書芙沒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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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她之前與我約好在座談會結束後，會換上較低調的打扮與我逛書展。雖說她自己不喜歡看書，但因為我是個書痴，她也不拒絕和我逛上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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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卻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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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明，我們去吃飯了，你要一起來嗎？」常在拿起她的米色布袋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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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當然只是禮貌性的邀請，我又不是這家出版社的合作作者，亦不是員工，沒甚麼立場和他們一起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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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我想回家看書。」我指指剛才自己一個悶悶不樂地逛書展時一時衝動買下的一大堆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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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得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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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真不用，書不看完可吃不下飯。」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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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明天還來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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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不是天天簽書的作者，不用天天來吧，那我走囉。」我用力提起帆布袋內的大堆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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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啊，要不要看點小說以外的書？」常在低頭看我袋中的書，無一例外地是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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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小說外的書我沒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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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在她甚麼書也看，學術書、哲學書、散文集、詩集……所以有點看不過眼我除了小說外甚麼書也不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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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對我來說，閱讀就是娛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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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小說，一頭裁進字行間，經歷另一個世界的冒險，體驗精彩絕倫的愛恨情仇，在自己的想像力中成為英雄，拯救世界……那種磚頭般的參考書，留來建房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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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想書芙也能體驗這種樂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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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她只喜歡看那種十多秒到一分鐘的短影音，連和我約會吃飯也是我代她看餐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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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不了五十字以上的內容」——書芙是如此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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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她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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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回家小心點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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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拜拜，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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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說別叫我筆名……你這傢伙是故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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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發現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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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書展後我沒有回家，那邊我已經沒回去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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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著書，我與書迷們一同進入地鐵站，本來還認出同路人，可是不消幾個站書迷們已經被人潮稀釋。放眼過去又是滑著社交網站與討論區的低頭族，又重回這個看似已無人閱讀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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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工作室房門，我敏捷地用腳攔截打算奪門而出的黑白色貓兒，左手抱書右手抱貓，再用背脊把門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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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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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不能吃啦！」我把冬冬抱開，牠不爽地用尾巴拍拍我的臉，然後跳回地上鑽進貓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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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了，我的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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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老總用遠房親戚名義，在工業區租下的蚊型工作室，除了工作區域外還有浴室和洗手間，加上微波爐和書芙來找我時帶上的外賣，足夠我無止境地躲在這兒足不出戶地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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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腦三個相連的屏幕供我播音樂，寫作和搜集資料用；電競椅是高級貨，畢竟一坐就是十小時以上；兩塊松木板在兩邊牆壁上遙遙相對，其他牆壁全部是書架與層架，以林林種種的小說填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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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電腦桌旁邊的是一張二手沙發，從出版社搬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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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書芙最喜歡的位置，她喜歡拿靠枕墊在扶手上再躺下，沙發置於窗戶下，她這樣就能享受陽光同時又不會炫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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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書芙頭朝這邊躺下時，正好與坐在屏幕前的我四目交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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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很多時候都是她滑自己的手機，我寫自己的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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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更多時候，我把目光從屏幕移開，總看到她亦把目光瞄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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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沙發上，書芙被晨曦映照的側臉格外動人，在這沒有記者沒有鏡頭的工作室，她臉上鬆弛的微笑就是最美的妝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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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兒，剛才書展上她的不自然令我更是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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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可能是我的錯覺，即使只有一閃即逝，但我的目光沒有離開她半秒，絕對錯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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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偶然的失平衡嗎？的確她馬上又回復一如以往的自信和神態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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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頭卻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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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一個月前，書芙與老總從洛杉磯回來後，便再也沒有上過來，明明她常說如何不抱一下冬冬就活不下去。這段時間和她溝通也只是透過訊息，而且比起之前冷淡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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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還一言不發地爽約，往日的書芙絕不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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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外賣洗過澡，我打開剛買的小說讀起來，內心卻是一陣心煩意亂，完全沒法專注。眼中的文字像變了散發雜訊的亂碼，從書頁飄起來在我耳邊嗡嗡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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煩死了，寫一下超導公主第三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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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卻是四小時的卡文，只能對著空白一片的屏幕發呆，在維基百科上亂逛一通，莫名其妙地研究起咖啡機的說明書，拿著逗貓棒卻忘記揮動，任由冬冬在地上打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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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起超導公主為了復國的終極一戰，浮現腦海中的卻是書芙躺在這沙發上的一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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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芙，你幫讀者簽名時，又把『那』和『哪』寫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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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不會吧？不要緊啦，那本只是樣版書，簽錯就給我妹妹就好。」躺在沙發滑手機的她完全沒放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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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芙……」我有點生氣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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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啦，『哪』是指未知的東西，『那』是指已知的東西吧，一時弄錯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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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記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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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我搞錯了大小的『小』與多少的『少』，你說了我後也沒再錯吧？」書芙扁扁嘴地望向我，我也不忍心再責怪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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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導公主的第二集角色簡介，你看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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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呢，那麼厚，叫我怎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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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已經是懶人包，連一千字也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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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壓縮到１００字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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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扶額搖頭：「十多個角色的簡介壓縮到１００字內，每個角色連十個字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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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嘿嘿。」書芙把手機挪開，以水汪汪的眼睛看著我，「你唸給我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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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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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沒法看書，但播客和有聲書卻有在聽喔。反正我今晚在這邊過夜，你就把角色簡介唸給我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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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失笑：「你以為這是甚麼哄小孩子睡覺的童話故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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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嗎……」書芙卻一臉失落地抱過頭去，繼續拿著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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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手機要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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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未待她回應，我便拿過她手上快要沒電的手機，放到無線充電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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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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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哄睡嗎，玩甚麼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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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邊修訂，增潤，校對超導公主第二集的行文，一邊瞪著右面屏幕，不疾不徐地唸出角色設定和補充一些當中沒有的背景故事和人物小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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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晚上，手機被我沒收的書芙，便躺在沙發上，抱著冬冬看著我，聽著我把筆下角色和設定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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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的新人物暫時就是這樣吧，你有沒有哪一個比較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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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小說存檔，望向書芙的睡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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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聽著角色設定就睡著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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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嚕呼嚕……」連一向不親人的冬冬也平靜地伏在她胸口瞇眼入睡，喉間傳來像水燒開了的呼嚕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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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遠方不知哪個單位傳來的音樂聲，電腦低沉運輸的風扇聲，一切是如此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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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書芙只是合作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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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們誰也沒有說穿那弦外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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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芙與我之間的曖昧，就像第三個生日願望一樣——說了，就不靈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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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眼前空白的屏幕，我腦中一個字也沒有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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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與我失去聯繫的不是超導公主，是書芙，是那個會瞞著健身教練上來偷吃炸雞的書芙，會對著冬冬傻笑的書芙，會把頭靠在我肩上滑手機的書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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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屏幕裡冷冰冰的書芙，而是伸手可及，使我心頭暖洋洋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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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嘁。」我把電腦關機，然後躺到沙發上，連今天書展新買的書也沒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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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看小說，要做點甚麼才行。雖說可能是我誤會了，但弄清楚才能使心神安定下來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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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上，冬冬因為到了餵飯時間而直接把我揍醒，這可愛的黑白小混蛋完全沒有尊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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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洗後我把手機從無線充電台上拿下解鎖，就只得一個通知，是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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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展要關門，我先走了，完展前哪一天能再逛一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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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訊息發出時間是昨天晚上，已被讀取，但沒有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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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我不需要重覆逛書展，但如何與書芙作伴自然另作別論。可是這條訊息同樣被無視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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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書展還在舉行當中，每晚書展關門後，她應該會回來出版社這邊繼續簽名，供書展結束後的書局門市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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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和她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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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出升降機，工業大廈特有的不鏽鋼指示牌說明著辦公室的方向。我走過沒有冷氣的走廊，拿出事先準備的通行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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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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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我是不存在的影子寫手，老總還是給了我一張通行證，讓我在下班其他人都離開後自行出入辦公室，原因多半是與他有事商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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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外，他稱我是個外勞打字員，來這兒是取一些手寫稿的掃瞄檔回去輸入成電子檔。加上我來這邊總是戴著帽子和口罩，從沒有人對我身份起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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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鷹品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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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能想像這樣有規模的出版社，在超導公主第一集面世前，只能租那些共享辦公室，連列印機也要用公用列印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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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很多出版社一樣，在連看劇也要兩倍速的時代，鷹品出版社在那年，早就臨近破產倒閉的邊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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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位老總畢竟是個人物，還是有點看人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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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網上平台的作品，我全部看過了，瀏覽數雖不高，但這份堅持和造詣沒有一絲虛假。林慕明。你說過你的夢想是當個全職作家吧，那麼我有一個提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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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書芙，老總三人都是在互惠互利，互相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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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芙自帶流量人氣；老總有資源和人脈；我……就只會一股腦兒地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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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們每個人，都在自己以外的人身上拿到需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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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方說，我靠著老總的認可和書芙的人脈，成功當起了職業作家。雖說無名無姓，但至少現在我不需要每天早上九時穿好正裝，站在那所破店掛著連自己也覺噁心的笑容，即使被客人老板罵到狗血淋頭也要笑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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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總那邊更簡單了，他需要現象級的大賣小說，並引發流量海嘯，產生現金流拯救自己的公司和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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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書芙，是為了完她奶奶的夢，一個被時代，被命運扼殺的昔日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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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總的辦公室門底隙縫滲出燈光，果然他還在。既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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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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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推開大門，卻只見老總的光頭，不見書芙的啡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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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做甚麼？」老總喝一口能量飲品站起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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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找書芙問點東西而已。」我看看案上的簽名版超導公主，墨水還未乾透，剛好錯過彼此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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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便問我，她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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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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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樣半夜走上來就是問她好不好？」老總啞然失笑，「坐吧，她剛走……她會有甚麼不好？很精神啊，就有點攰，但也這麼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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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看他，然後不發一言地坐到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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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雖說險點趕不上，但你做得好，連那群專業記者也沒有起疑，書芙的模特兒與幕前演出經驗也是功不可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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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她在台上是不是晃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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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因為那是她之前沒有穿過的新鞋子，所以還不習慣。沒辦法，新贊助商還能給人家一點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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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一般作者的收入外，書芙還有不同的代言和宣傳拍攝，畢竟是大有名氣的美少女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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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鞋子……果然是因為我想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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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有心事嗎？」老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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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我低頭說，「是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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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本公司真正的救星有甚麼心事？要我這中年大叔給點意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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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很小事，只是我多心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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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說出來我幫不了你，雖然你說了我也未必行，但一聽無妨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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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略略考量了片刻，還是道出書芙自從她由洛杉磯回來後便對我不理不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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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很忙吧，畢竟有書展，我們去洛杉磯也不是玩耍，而是和那個大導演……之後確認了再跟你說吧。喂，你不是想當全職作家，想自己的作品被看見甚至爆紅嗎？現在不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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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苦笑搖頭：「的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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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不只一次這樣保證了，待超導公主系列完結後，我們會幫你出版小說，作者欄上寫的將會是『林慕明』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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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何年何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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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老狐狸為自己留了一手，是系列完束而不是三部曲完結，外傳前傳番外篇甚麼的也算是系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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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大一間出版社，會說話不算數嗎？現在你只要按時交出稿件，收下報酬，當上自己夢想中的全職作家便行，書芙回你訊息與否有甚麼關係？你只是她的影子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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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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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說……」突然間老總目光銳利起來，灼熱的視線射向我，使我混身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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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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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慕名，你是否對書芙有了不該有的妄想？」老總凝重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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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沒有。」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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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書芙是天差地別的人，說是來自不同世界也太保守，簡單是來自不同次元。我與她……不可能，我怎可能向老總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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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敢承認，不代表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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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反，既然可以承認，代表一定有些東西存在供人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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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真恨自己對文字的敏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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