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煙 - 17 ∞

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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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睜開眼，對上另一雙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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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眼睛灰濛濛的，藏着沉甸甸的烏雲，仿佛我一眨眼，它就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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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它看起來很凌厲，不過它身上有我熟悉的味道，因此我並不害怕，甚至想要再靠近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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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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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帶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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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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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開玩笑嗎？」她笑，眼中的烏雲便豁然開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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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久沒有見過那樣純粹的友好笑容了，苦難也好，阻礙也罷，都沒有所謂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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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頭髮一紮，開動車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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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單車起初是緩慢的，它慢慢地往小巷外駛，左搖右擺地過了幾個凹凸處，到了巷口，「嗶」的一聲，就掠過悠閒等過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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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縱橫交錯的路以後，車就加速了。風「呼呼」似尖叫，野蠻亂撞，織成無形的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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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受無情的風朝我撲面而來。她的腰好細，我沒敢用力抱住，只是下一秒她的手便拉過我的手，把它們往前扯，於是我下意識抱緊她，在她的背上竊見自己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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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通、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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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傳到我耳中，斷斷續續的，彷彿隔了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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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笑地說：「風又不會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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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顧不上理會她，風把我的心臟擠壓得好不舒服，我幾乎有一種心臟下一秒就要蹦跳出來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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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差點就要尖叫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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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一路駛，而前方沒有盡頭。我怕風，怕心跳聲，怕未知的迷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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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這世界明明這麼這麼大，為甚麼卻連一處讓我容身的地方都沒有？我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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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低地笑起來，聲音在風中、在我的耳邊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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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嗎－－她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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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車俐落地拐了個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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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我啊－－她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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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輪巨大的紅色落日正緩緩升起，天空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橘紅色。我心裏翻起了一場地震，支離瓦解粉碎，餘震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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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哼起歌來，雖然旋律斷斷續續，但破碎有破碎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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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低束着的馬尾被我的手臂壓着，淡淡的芬香誘使我把頭放到她的肩上。我想側頭親吻她脖頸半截的櫻花，不，我要更貪心一點，我想把自己也刻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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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有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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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有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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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紙皮小盒中叼起一根香煙，零星的火光在風中搖曳，矇矓的白煙顫抖着散去，掠過身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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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那是因為為甚麼，但我總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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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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肺在被擠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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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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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臟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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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忘了甚麼？我想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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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掐熄火光，對我說「對不起」，但我不喜歡她跟我說對不起，尤其是在我咳得根本說不出話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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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停了下來，她下了車以後轉身朝我張開雙臂。她身後猛烈的日光刺眼得讓我無法直視，我放任自己向她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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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空氣穿過毛髮，落空的念頭甫一萌生，便被接住了。她的身體很暖、很軟，替我擋住了大半邊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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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想世界就此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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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上仍留有香煙的氣味，有點刺鼻，但我似乎聞得有點上癮了。抬起眼的時候，正好對上她的眼睛。她的眼睛仍是灰濛濛的一片，像無邊的海或迷霧，而我就在那裏頭，我看着那裏面的自己，無限接近她又始終無法觸碰她。這使我難過，使我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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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著急地仰起頭，而她則默許了我的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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貼上她的唇的那一剎那，我的腦袋是空白的。慢慢地，我嚐到一陣苦澀在唇瓣間散開，但在層層苦澀之間又能捕捉到一絲很淡的甜味，讓我不禁想要得到更多，捨不得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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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害怕。我總覺得一放手，她就要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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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一直飄啊飄啊飄，嘴裏的甜味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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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糖，也是煙，一直一直一直，讓我在悠長的吻中融化，冰消瓦解卻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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