鴴湖少女 Stiltlake Girls - 第一章灰與白[鴴]

第一章灰與白

/鴴湖少女/

狙擊鏡視野裡，一片銀白。

雪，緩緩地降落大地。比細雪飄更慢的，是灰燼。自從大戰之後，塵埃覆蓋一切。雪和灰最終擁抱在一起，安靜地躺臥在這座停止的城市。

風裡有一絲火藥燒盡的氣味，飄過高速公路上拋錨的車輛、爬滿藤蔓的高壓電塔、人造林、鴴湖、職員宿舍大廈。

「ㄗㄗ，我手酸。」職員宿舍十五樓的微光斗室中，少女鬆開了板機上的食指。她身旁有一把比自己身高還長的狙擊槍。

「還有十分鐘啊小楠，別賴皮。」ㄗㄗ瞄了一眼牆上的作息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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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鴴湖南作戰部作息表]

0630 起床、刷牙

0700 早餐、槍枝保養

0700-1130 狙擊勤務(ㄗ)、搜查勤務(楠)

1200 午餐、午休

1130-1600 狙擊勤務(楠)、搜查勤務(ㄗ)

1600 祈禱

1700 晚餐

1800-2100 夜間巡查勤務(楠)、電報通訊(ㄗ)

2130 說故事時間

2145 熄燈就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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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作息表有許多不合理的地方。小楠曾多次抱怨，午餐時間根本沒有講清楚誰幹什麼，說故事時間為什麼那麼短？而且不能熄燈後講故事嗎？故事誰來說？

太多疑問，沒有答案。但也只能這樣，ㄗㄗ和小楠都還是小孩，要聽大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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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大人不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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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職員宿舍總共有17樓，原本是礦場員工和幹部居住的大廈，當年礦業興盛的時期，幾乎是一房難求。而宿舍正對的鴴湖原本是個隕石坑，彗星帶來大量的稀有元素，創造了一夜致富的美夢。

長年開採，地下水和雨水湧入，礦源枯竭，隕石坑成了鴴湖。

日光的時間很短，房間午後便無日照，斗室內蓄熱力不足。狙擊槍的槍口要從窗縫微微伸出，冷風直接灌入室內。幾片雪花飄了進來，落在枯萎的盆栽裡，落在褪色的駝黃窗簾上，落在小楠的鼻頭，她打了個噴嚏，冷冷冷冷冷。ㄗㄗ打開電暖爐，暖爐發出了抗議的咖咖聲，看來快不行了。

「妳明天搜查的時候注意看有沒有暖氣喔！」ㄗㄗ把早上蒐集的東西攤在床上，兩本小楠看不懂標題的書、一個鬧鐘、一個粉紅色的保溫瓶、一罐綜合維他命。

「那個瓶子。」小楠的眼睛瞪得好大好圓，像是盯著逗貓棒的貓眼珠。

草綠色軍毯上的保溫瓶，印有小兔子的圖案，雖然有些磨損刮痕，但ㄗㄗ和小楠都覺得很可愛。

「我找到的。」ㄗㄗ把兔子瓶抱進懷裡，她心想，小楠那麼粗魯，一定會把這個寶貝用丟。

「妳是姊姊。」

「為什麼我是姊姊就要給妳？」這句話到了ㄗㄗ嘴邊又吞了進去。她直直地看進小楠的眼睛，思考著。她想起兩年前戰爭爆發前夕媽媽告訴她的話：「妳要照顧好妹妹唷，在這邊等大人回來。」然後爸爸、媽媽就上車離去了。爸媽具體去了哪，ㄗㄗ怎麼想也想不起來，每次在睡前她用力閉上眼睛，往回憶裡的抽屜努力翻找，只想起一陣耀眼的白光和好大的聲響，其餘是黑暗。

ㄗㄗ又看了一眼那隻兔子，說服自己「我長大了，而且兔子根本就沒那麼可愛。」然後慢慢地把保溫瓶交給妹妹小楠，順便把口袋裡的罐裝可可一併拿給她。

「瓶子下面有字。」小楠把瓶底翻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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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此長眠，我親愛的女兒，Caroline，媽咪永遠愛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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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爆發時小楠還來不及學字，ㄗㄗ學了一些，不是很多。

但瓶底那句她還看得懂。

「來，瓶子拿來我幫妳洗一洗。」ㄗㄗ把兔瓶拿進浴室。

瓶子打開，裡面有半瓶的粉，細細柔柔的，有一股淡淡的焦味。ㄗㄗ抓了一把放在手心，舉至眼前。

細粉灰白參半，如雪，如灰燼。

「對不起，Caroline。」ㄗㄗ低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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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就把整瓶的細粉倒入馬桶，沖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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ㄗㄗ用沙拉脫把瓶子洗了三次，交給小楠，她把整罐的可可倒了進去，喝得很開心。

傍晚的天際線赤紅，彷彿一條烈火燒過。夕色爬進房間裡的白牆，小楠和ㄗㄗ的影子被拉的好長，好長。

下午16：00，祈禱時間。少女們把外衣脫去，內衣褲也一併卸下，按照大人們的指示，閉眼祈禱。

窗子已閉，房間內安靜地彷彿能聽見塵埃隨著少女吸吐，飄散的聲音。小楠偷偷睜開一眼，看著姊姊雪白的皮膚，腹上的淺凹。凹窩隨著夕色退去，積滿影子，小楠彷彿要陷進去了。

點亮煤氣燈，打開罐頭配上樓下販賣機的飲料，簡單的晚餐。沙丁魚罐頭沒有味道，少女們配著橘子汽水才勉強嚥下。

飯後ㄗㄗ開啟電報機，向鴴湖對面的指揮所報告今日的紀錄。

「指揮部好：鴴湖南側無異狀，一切安好，以上。」ㄗㄗ送出電報，望向窗外，幾分鐘後鴴湖對面的山頭閃了三下的信號燈，表示信息已送達。

信號燈的白光點亮鴴湖，像是閃光燈，凝結雪花落入湖水的前一刻。

ㄗㄗ在睡前向小楠說了個小兔子的故事。小楠沒有發現，其實這個故事和上禮拜貓咪公主的故事是同一個。小楠把兔瓶抱在懷裡，安穩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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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5準備熄燈。少女們心想，也許大人們正在對岸的指揮部看著，而少女們很乖巧，聽話。ㄗㄗ輕吻了小楠的額頭，然後回到自己的床上。

ㄗㄗ喜歡在睡前讀書。廢墟大廈的一樓有一處圖書室，那裏被保存的相對完整，ㄗㄗ搜查的時候都會記得過去看看。站在高大的書牆之前，ㄗㄗ總覺得書本在和她說悄悄話，好像有很多他不知道的祕密，藏在字裡行間。

22：20ㄗㄗ打了哈欠，把煤氣燈熄了，準備入睡。

今晚是滿月，皎潔的月光在雪地上反射，映入室內。ㄗㄗ看著天花板上細雪落下的影子，看著那月光的藍，她覺得房間好像是一座水族館。

ㄗㄗ和小楠很小的時候，大人們曾帶她們去水族館，她們姊妹倆坐在海底隧道的地板上，看著熱帶魚游過頭頂。ㄗㄗ想，不知道戰爭爆發後那些魚怎麼了？有來得及放回大海裡嗎？Caroline是不是也順著地下水流進大海了呢？她想著想著，竟流下眼淚，ㄗㄗ常常因為一些小事流淚，但她會努力不在小楠面前表現悲傷的樣子。因為，她是姐姐。

ㄗㄗ翻了個身，用被子擦乾眼淚，準備入眠。

但她無法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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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此時床邊正站著一個人，直直地，瞪著她。

她倒抽一口氣，驚坐起，一切來的太突然，連尖叫都來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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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小楠。

ㄗㄗ看見是妹妹後以為深夜的驚恐只是虛驚一場，直到小楠說了那句讓她再度毛骨悚然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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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姊，房間裡，有怪怪的東西。」

2022/08/03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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