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謝 | Penana

煙花點亮了凌塘上空。

今晚是蔣氏文化上市一週年的晚宴，公司自蔣湘君接手以來，旗下業務欣欣向榮。他是公認的精英，才三十九歲，前途不可限量。

“她最怕煙花了…”

當時也是一個煙花夜，他是晚會的座上賓，她是教授臨時找來給一位東歐作家的翻譯。

倪秦站在高級酒店的宴會廳門口，有些忐忑地整理了下自己的衣領。

她並不屬於這裡。

有別於那些手捧香檳杯、對別人談笑攀附的賓客，倪秦一直站在作家身側，低聲翻譯著維奇與企業代表們的對話。她的眉眼低垂，語速適中，用最細膩的方式搭建兩個世界的橋樑。

蔣湘君的目光不由得多停留了一會。他並不認識她：“給維奇先生安排的翻譯是？”

友人湊近介紹：「倪小姐，蔣老先生母校那邊派來的，聽說三十了還在念研究所，是個奇人。」

“難怪看着面生。”

「那個維奇看起來不是很好伺候。」據友人所知，袐書提早半年聯絡的作家到了上周才敲定航班住宿的安排。

倪秦也知道今晚的工作不輕鬆：聽教授說，大學能請來維奇先生出席已是不易，今夜要是能促成林氏出版社談妥其著作的中譯本出版，研究所的資金便有着落。

“蔣總，這邊來。” 遠處有人招呼他過去，他點頭致意。

此時，倪秦遇到一個棘手的情況：有位熱情的企業家語速極快，話語中還參雜了大量行話與嘲諷。倪秦一時間難以招架，語氣稍有遲疑，那位作家的眉頭便皺了起來。她深吸一口氣，正打算重整狀態，一道沉穩的聲音插入：「崔老闆，或許可以換個方式表達 —— 」

倪秦循聲轉頭，望向出現在身旁的蔣湘君。他不知何時起聽見這桌的交流，語氣平穩而自信，用流利的英語將那句話轉述給了作家。作家點了點頭，眉頭舒展了些。

“謝謝，” 倪秦低聲道，眼神不卑不亢。

「沒事。」蔣輕笑，目光落在她身上，覺得這人既不巴結討好，也不為失誤推諉，確實讓人眼前一亮。他沒有多說甚麼，而是順勢將老崔請走，去別處商量合作。

那晚維奇被蔣氏安排的專車送回酒店，倪秦的工作總算結束。她站在角落，試圖融入宴會的氛圍，卻又覺得自己本就與這裡的人們格格不入，不勉強也罷，便獨自到陽台吹風。

「喝一杯嗎？」他的聲音再次在附近響起。

轉眼間，一杯香檳遞到了她面前。

“？” 倪秦驚訝，猶豫著接過香檳，“剛才的事，謝謝。她的客套像把無形的尺，刻意提醒彼此保持距離。

“你除了道謝還會說甚麼？” 蔣湘君自然而然站到她身旁。他低頭看著她，彷彿這樣便能在她身上看到大學時期的自己：「你處理得不錯，只是對方有些咄咄逼人，維奇先生對你的工作表現很滿意。」

“那也遠不及維奇先生現在對蔣氏伸出的橄欖枝滿意。” 她直言：“那個崔老闆是蔣氏安排的吧？截了林氏的糊，” 也斷了研究所的投資金，這下半句被她硬生生地截斷，沒有明說。

「倪小姐看事情很通透。」他似乎沒有很驚訝。

倪秦笑了笑，卻也沒有多說甚麼，只是低頭輕輕抿了一口香檳。

這時，熣燦煙花映在香檳杯沿上，倪秦卻不禁握緊了杯柄。

當晚，教授就發訊息給倪秦報喜了：蔣氏文化要加碼投資研究所。

第二次見面比想像中來得快。

維奇這周來到凌塘除了商業考察，也是應大學的邀請出任座談會的嘉賓。一個學術場合，蔣卻不請自來。

活動結束後，倪秦剛送走維奇，就被教授喊來和他朋友兒子打聲招呼。

「倪小姐，又見面了。」

主角一到，牽線的教授便借故離開，加上蔣先生的語氣熟稔得很，倪秦心裡一沉：果然不是錯覺，這人分明另有所圖。

“蔣先生好。” 她盡力保持疏離：“如果是為了和作家簽約的事，維奇先生那邊我已經沒 ——”

蔣打斷她的划清界線：「聽陳教授說，你們部門的研究經費正吃緊。」

“校方有意讓部門合併，一般決策罷了。” 倪秦停頓片刻，從容自若：“蔣先生有話不妨直說。”

「怎麼突然要休學？」

自己的私事被拿來當談資，倪秦臉上的客氣險些繃不住。“這是我的個人決定，同時不是蔣總該關心的事。” 倪試圖掐斷這個話題，他卻不以為意：「我確實有點多管閒事，但如果你同意，我可以讓你不再為了這些操心。」蔣字字精準，目光始終緊鎖在她身上。

後來聊甚麼她都沒印象了，只記得對方把一份合同擺到她面前。她迅速掃了眼內容：兩年，搬進他的別墅，她的學費和她父親的療養院名額兩不誤。

倪秦沒料到，自己都快30了，居然還會遇到這種提議。

噁心…像初見時的出面解圍只為生意，他依然是那個先禮後兵的商人。倪秦清楚他釋出善意絕非出於純然的好心。

沒有奇跡，她低頭折腰。

“甚麼時候簽。” 她不可能跟錢過不去。她覺得自己噁心，可她的自尊清高又能值多少？倒不如現在就一紙合同賣了它們換續命錢。

蔣湘君並沒有多停留，臨行時說：「你慢慢考慮。」語氣淡定得像是在告訴倪秦：眼下該着急的不是他。

沒有翻臉的資本，倪秦只是沒有接話。

當倪秦回到後台整理資料時，一位工作人員匆匆跑來，將一張名片遞給她：“倪小姐，蔣總讓我轉交給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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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片很簡單，只有一行名字和聯繫方式，但背後卻寫了一句手寫的話：「等合同擬訂了，周末會派人來接你。」

倪秦盯著那行字，眼神複雜，指尖不自覺地將名片輕輕摩擦了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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