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來一次的足球人生 - 六十七、

入夜的道頓堀紛囂擾攘，遊客們聚集在格力高的電子招牌前擺著同樣的動作拍照留念，連接兩岸的橋上傳來街頭藝人的吉他聲與歌聲，岡部彰饒有興趣地左右張望著，旁邊的太田茂則相反滿臉索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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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個東京人，呢種鬧市景色對你嚟講有乜好睇？」太田茂像是剛睡醒般打了個呵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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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咗幾多次我唔係東京人，我係茨城人！」本來興致勃勃的岡部彰立刻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同埋大阪嘅市貌同東京確實係有啲唔同啊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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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肉放在鐵網上發出動人的「咋咋」聲響，這兩個在球場上威風八面的國家級運動員瞬間露出了只能在孩子身上看到的童真表情，滿臉期待地看著眼前的一片片高級和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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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監督知道我哋兩個走出嚟食呢啲嘢實會鬧死我哋。」太田茂忽然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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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難得一餐有乜所謂，無幾可㗎啦。」岡部彰似乎喜歡較生的，很快便把其中一片夾到自己的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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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咗幾時走未？講唔講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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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就講得嘅，大概係踢完今屆高圓宮盃囉。」岡部彰咀嚼著口中的和牛，露出非常滿足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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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已經預自己係踢埋決賽咁計？」太田茂冷笑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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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咁我無理由要預自己會輸畀你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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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你本身係預自己會對伊香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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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真，係對佢哋嘅話我更加肯定自己會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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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咁確實係嘅，一班J2仔，」太田茂也把燒肉放進口中，滿意地點了點頭。「講真就算你唔出場啊，淨係靠修平我諗都夠贏佢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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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起修平，佢今季進步得好快，我諗好快都會到佢……你搵到出路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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岡部彰忽然把話鋒一轉，弄得太田茂有點尷尬，但他一向說話都是這麼直來直往，完全不像日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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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足夠努力，機會就自然會嚟嘅－我一直都堅信呢一點。」太田茂答道。「雖然你先行一步，但話唔定我哋嘅終點會係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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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嘅終點只有一個，就係代表日本拎到世界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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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個唔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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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炭噼叭作響，兩人相視而笑，繼續把面前的和牛輕輕地放到爐中，眼眸映著裡面的熊熊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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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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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住家門前，鈴木卓整理了一下背包的肩帶，輕輕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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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對陣大阪浪花的比賽結束後，妻子發來了訊息，只是很簡單的一句：「辛苦了，是一場很精彩的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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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事前沒想過妻子會看這場比賽，她選擇在賽後才說而不是在賽前打氣，也或許是為了不想讓自己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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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去後該先說些什麼呢？鈴木卓站在門前，摸索著褲袋裡的鑰匙，遲遲沒有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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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返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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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裡傳出綜藝節目的電視聲音，聽到鈴木卓回來，妻子從裡面喊了一聲，便快步走到玄關前迎接，臉上掛著寵溺的微笑，兩人即使沒再說什麼，屋內也充滿著溫暖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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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煮的飯菜還是那麼的好吃呢，鈴木卓捧著飯碗，不禁從心底感嘆。簡簡單單的兩道家常小菜，配上那在外面絕對找不到一樣味道的味噌湯，輕易地便讓他忘卻了工作的煩惱和疲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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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細路輸波，有無覺得好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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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放下剛做好的玉子卷，微笑著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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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鈴木卓點了點頭，眼角像是想起什麼般沉了下來。「我記得以前讀書嗰陣參加啲大賽，每次輸咗出局嘅時候，大家都話『算啦我哋本身就唔係咩強隊，其實都預咗會輸』，但到搭車返去，又或者係食飯嘅時候，就會感受到大家心入面散發出嚟嘅嗰種唔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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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夾起冒著煙的新鮮玉子卷放進口中，朝妻子點了點頭表示讚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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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巴士走嘅時候，好多人都喊咗，我絕對能夠理解佢哋，因為呢種心情我都經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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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能夠汲取教訓，重新嚟過，佢哋就會成為更出色嘅球員。」妻子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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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木卓忽然放下筷子，看著旁邊空白的牆壁，長長地嘆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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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問真係為呢場比賽準備咗好多，雖然我知要贏大阪某程度上係天方夜譚，能夠踢到呢個地步我諗大部分人都會覺得係預計以上，但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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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著說著，就像學生時期，輸掉了重要比賽一樣，突然從眼角旁流下了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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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班細路會多謝你帶佢哋去到呢度。」妻子微笑著摸了摸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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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電腦前的阿顯仰後靠在座椅背上嘆了口氣，桌上堆滿著升學或是一些企業的資料，對於高三的學生來說，進路指導是他們這一年裡非常重要的一環，他們必須在這年決定好自己未來前進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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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白的天花板忽然冒出太田茂射入致勝的十二碼時，理應是以奪冠熱門之姿來場比賽的大阪浪花球員們，無不欣喜若狂地相擁慶祝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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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本該是一場任誰都覺得大阪能輕易拿下的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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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另一邊廂，按理來說不應該抱有多大晉級希望的群馬伊香保溫泉球員們，卻一副垂頭喪氣，甚至是失望痛哭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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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好失望的？他們賽前就覺得自己能贏這場比賽嗎？明明只是一支萬年J2的球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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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班裡有幾個成績不錯的同學，也是一副要考上一流大學的樣子，東大慶應早稻田什麼的被他們掛到了嘴邊，附近也少不了潑他們冷水的人，包括阿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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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大家都是在讀這種毫不起眼的爛高中裡就讀，居然妄想自己能考上名牌大學成為人生勝利組嗎，真是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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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自己的父親卻率領著這麼一支賽前完全不被看好的球隊，硬是將比賽拖到了最後一刻，幾乎要踏著對手的屍體，走到下一輪跟全日本首屈一指的青年隊同台較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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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本來如果贏到呢場嘅話，我想藉此去證明畀阿顯睇，」鈴木卓苦笑著嘆了口氣。「即使係平凡人，即使不被看好，每個人都可以走出只屬於自己嘅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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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作為父親，用行動給予他這微弱的勇氣，去正視自己所需要面對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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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一定要贏波先證明到㗎喎，唔係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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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拿起已經吃乾淨的碗碟走向廚房，回頭朝他笑道，鈴木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又像是默認了妻子的答案般，微笑著聳聳肩，拿起手邊的啤酒罐，痛快地往嘴裡灌了一大口，眼睛朝天花板那應該是阿顯房間的方向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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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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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你又要返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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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課鈴聲響起，同學們各自忙著收拾東西回家或是參加社團活動，今天剛好沒有球會訓練的蕭智堯跟舞木嘉正不免顯得特別悠哉悠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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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有港隊嘅比賽要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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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場比賽落敗後，舞木算是表現得較為平靜的一個，與秋元、吉岡、田中這些已是最後一屆因而在巴士上痛哭的前輩不同，他只是覺得可惜，並沒有太多覺得不甘心和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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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倒是離場時，他留意到在看台上看著自己的父母，特別是母親，也是正掩嘴哭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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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沒想過會從自己的父母臉上看到那種表情，他一直覺得他倆並不看好自己在伊香保溫泉踢足球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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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2球員的薪酬與普通的打工白領差不多，卻要把十代到三十代的人生全都賭在這裡，所以父親一直勸說他不要抱有太大的期望，在努力訓練的同時，也該加把勁讀書，為自己策劃好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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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真係鍾意踢波嘅話，唔好辜負佢，亦唔好辜負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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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卻是賽後，父親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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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啱先看台四圍嘅人都喺度不斷為你打氣，不斷喺度講，你係一個非常有天份嘅中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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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覺得你唔繼續踢波嘅話，咁就真係太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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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真係認定呢條係你自己想行嘅路嘅話，我同你媽都會全力支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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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剛剛進來群馬伊香保溫泉，好像還只是昨天的事情，那時候的自己好像還沒有想過什麼要成為職業球員的事情，只是單純地覺得踢足球是一件挺有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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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自己是怎麼愛上這項運動，願意甚至立誓要為他奉獻上終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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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身旁的蕭智堯突然又露出了像是大人般沉穩的表情，當日射失十二碼成為罪人後，他也是一直這副樣子，成熟得完全不像是個只有十三歲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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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因為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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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看到他日夜努力地加緊訓練，明明已經是隊內的王牌，卻日以繼夜地比誰都努力地訓練，自己、今村以及花川等人也可能只是繼續把這當成是部活般的興趣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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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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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蕭智堯聞聲朝他看來，表情稍微變得放鬆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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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成為比你更出色嘅球員，絕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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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做乜無啦啦講呢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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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智堯失笑著吐槽到一半，卻發現秋元萬世跟吉岡南太郎正站在校門旁邊，似乎是在等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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