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來生 - C1.選擇

從無到混沌，再從混沌到清晰。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0B6odL9R6

眼前站著一位先生，年紀約莫二十，一襲黑色西裝，玄色的頭髮，瞳孔卻是深藍色，與其深色對比的是他的膚色，白皙並散發淡淡的光暈。

「吳琍笙。」他出聲了，擲地有聲的，伴隨著景色瞬間明朗。

吳琍笙嚇的一個機靈，緊接心一緊。

她，漂浮在半空中，在生前停留的那座大樓。

還來不及驚呼，一個稚嫩的哭聲歇斯底里的。

吳琍笙向下望，是那個男孩。

十分鐘前，今年升上高中的吳琍笙在這所百貨公司的頂樓吹風。

母親是這間百貨裡的職員，所以自小她對這棟公司無處不曉，最喜歡的還是頂樓。

每每感到挫折、迷惘的時候吳琍笙總上來頂樓，看看藍天白雲，任由風吹拂，那彷彿就能帶走煩惱似的。

今日如同往常，她來這裡吹風。

不久樓梯口出現了一陣尖叫，隨後吵雜聲越來越靠近。

一名中年身材削瘦的男子右手持一把菜刀架在那位小男孩脖子上，小男孩不停掉淚，滴滴落在刀上。

在半層樓梯下的，正是剛剛發出尖叫聲的那些不敢輕舉妄動警察身後的職員。

「你要多少錢我給你！」婦女仰頭並殷切懇求著，那雙手舉的無處安放，甚至都感覺的到深深的卑微，「拜託不要傷害我兒子，我什麼都給你⋯⋯」

中年男子一陣狂笑，只說：「我不要啊。」

吳琍笙聽得頭皮發麻。

他背對著樓梯口，渾然不知的一步一步朝吳琍笙靠近。

婦女亦跟了上去，「不然我和我兒子換，他還小啊。」

那小男生，和吳琍笙的弟弟差不多大。

中年男子立刻把刀指著婦女，「後退！」

難道你就甘心這輩子都這麼平庸、壓抑嗎？吳琍笙腦海裡質問著自己。

成績中上，外表普普，也沒有深交的朋友。為了媽的期望，努力讀書不要丟臉，處世圓滑到沒有知己。

努力讀書卻總不是媽滿意的成績，害怕與人產生嫌隙而委屈求全還被人當成工具——數不清的那些無處傾訴的苦澀再這一刻似乎溢出來了，無奈、無力、無聲。

儘管經歷的全非惡境，但每當在本該美好的當下，過去的傷害更加肆虐，嘲笑著那巨大的對比。

難道這只是成長的過程還是殘酷的注定？

也許是命運，敲響了勇氣。

吳琍笙竟趁機出手從後面使勁打下他的右手。

菜刀鏗鏘落地。

「快點！」

吳琍笙趕緊把男孩拽了過來，男孩緊緊抱著她，眼淚和鼻涕也全都蹭上衣服。

現在吳琍笙前方是那名男子，再前方樓梯口則是婦女及警察。

吳琍笙瞥了眼後頭的百貨公司職員，其中一道眼神十分關切，那是媽。

婦女鬆了一口氣，手稍稍放了下來。

警察越過婦女，就要擒住男子。

男子怒吼：「幹！」

隨即迅雷不及掩耳的彎腰拾起刀子，往吳琍笙衝去。

「啊！」又是一群人的尖叫。

她連忙抱著男孩向旁邊閃去，刀鋒險險就要擦過腰間，然後因緊張而大力呼吸著，心臟感覺就要跳出來了。

旁邊是道矮牆，吳琍笙和男孩靠在上面。

男子又笑了，幾近癲狂像是嘲諷或者絕望，他毫不在意身後的員警悄悄靠近，那極有可能將他繩之以法。

他的刀出乎預料的果斷的再次行動，這次抵在吳琍笙的肩膀。

旁人倒抽一口氣，吳媽媽著急的撥開眾人來到員警後面。

吳媽媽抓著一位員警，不停重複：「救救我女兒！」

「哈，兩個啊。」他似乎很雀躍，又向身後威嚇，「後退！」

員警又不敢輕舉妄動了。

風很大，空氣卻很凝重、緩慢。

「妹妹啊，31樓，你們要自己跳下去，還是我殺了你們？」

懷中的男孩瑟瑟發抖，吳琍笙皺著眉頭，如果是更膽小的弟弟大概會嚇到尿褲子吧。

員警抓準時間開槍射掉了菜刀，立即架起男子雙臂，男子用力抵抗，腳往吳琍笙重重一蹬。

吳琍笙剎那間重心不穩、向後摔去、翻過矮牆、直直墜落。

一氣呵成，毫不間斷的，員警伸手都還來不及。

風中凌亂，風聲震耳欲聾。

男孩仍舊抱著她。

她也緊緊護住他。

不甘願啊！為什麼現實就是這麼不公平！

這一生消磨了太多的熱情與希望。

如果人有輪迴，那她想選擇沒有來生。

吳琍笙把自己朝著地面，重重摔下，疼痛爆發出來，如同這一生的憤恨。

「吳琍笙。」那道深沉卻有力的聲音又喚了一次。

吳琍笙回過神來。

男孩被醫護人員一邊安撫一邊抬上救護車，似乎傷得不重。

而吳琍笙的肉身也被抬上救護車。

有些人避開了視線，紛紛快步離去；有些則是站在周圍議論著。

吳媽媽跟著醫護人員走上了救護車。

本是筆挺的她，顯得頹喪、不知所措，沈重的步伐、黑沉的臉色、垂在腿旁的雙手，就像是黑白那樣。

太安靜了，吳琍笙感覺異樣的窒息。

「你母親看來沒有表面那麼冷靜。」西裝少男說。

畫面一轉，醫院的太平間。

吳媽媽手握著那張死亡證明，又看著躺在那裡的女兒。

「啊啊啊⋯⋯」她無力的癱跪在地上。

眼淚大把大把的沾溼了吳媽媽的衣領。

一個邋遢的男子跑進來，看見這一幕也愣在門邊。

吳媽媽看見他，一次次發自內心的問：「為什麼你不盡父親的責任一點？我都去工作了，你為什麼在家遊手好閒都不關心孩子？你知道孩子在學校發生什麼嗎？你為什麼都不接孩子上下學了？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我和孩子做錯什麼了嗎？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們？為什麼？到底為什麼！」

那些疑問直戳進吳琍笙的內心，千瘡百孔的。

她飄在空中，覺得自己要哭了，卻沒有半滴眼淚。

「靈是沒有眼淚的。」畫面一轉，西裝少男在醫院空無一人的走廊道。

「你是誰？我、我怎麼了？」吳琍笙看著自己若有似無的雙手，以及一身白裙配上白色船型鞋。

「你死了，你的執念使你變成了人間俗稱的鬼。」他的手插進口袋，繼續說：「我工作是你們俗稱的死神。」

「是你讓我死的？」吳琍笙問，幾分困惑幾分懷疑。

「不是，我的工作只是來帶走鬼罷了。

人死後的靈會被牛頭馬面引導到陰間，重新投胎。若是死前執念太深，即便成為靈也會執意要完成生前的遺願，凡人管那個叫鬼。

要帶走鬼有兩種方法，一是完成遺願；二是動神格。」當他提到最後三個字的時候，靛色的瞳孔似乎亮了亮。

「所以？」吳琍笙依然不解。

「你的遺願是沒有來生，我可以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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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吳琍笙有些頭疼，「等等等等，什麼跟什麼啊？」

「我講清楚一點吧。

你不滿意這一生，因為你上一輩子過得順心、安逸，但是你也未做什麼壞事。

你不是常怨不公平麼？所以這一世是司命給你寫得是不太好。

執念是上天賦予凡人唯一的權利，可以用來完成這一生的一個遺願。執念越大靈力越大，牛頭馬面的靈力若無法與之抗衡，便是由我出面。

然而你是特殊的，沒什麼戾氣，靈力卻極大。」

吳琍笙不滿，「我上輩子若沒做什麼壞事，那為何這輩子這麼不順遂？我並沒有做錯什麼吧？照你敘述的，我的命運都是叫司命的掌控的，那為什麼付出代價的是我？」

他理性的像是一流冷泉，壓過了世俗的浮躁，「你這一生與旁人相比，有那麼坎坷嗎？」

吳琍笙愣住。

是啊，同那些被家暴、無家可歸或三餐不繼的人們相比，她是比較幸福的，但也因此什麼都不能抱怨，任由苦澀在心中擴散——就是那無力與無奈，無聲。

「吳琍笙，既然你不要來生，那你是要灰飛煙滅，還是跟我辦事？」

出現了兩條路，一條是無止盡的深處，一條則是站著他。

吳琍笙看著那虛無的一望無際的路，吞了吞口水，「灰飛煙滅代表我從此消失嗎？」

「是的，」他瞥向旁邊那條路，「沒有輪迴、沒有意識、沒有魂魄。」

人向來對未知感到恐懼，也總是抱著一絲希望。

「那跟著你的意思是？」

「踏遍紅塵世俗，引渡執念之靈。」他從口袋伸出節骨分明的手，「你應該早就有了答案了吧，做你覺得感興趣的事。」

吳琍笙上前搭上他的手，她必須抬著頭才能看見他的臉。

現在開始，才是突破自己的起點，隨心所欲、不留遺憾。

他身後驀然一暗，兩人失重似的向下掉，他低聲道：「歡迎來到陰間，從此之後我是你的上司，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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