覓良宴 - 卷二〈續解〉第三話

沒了周子毓後的周厭夫妻倆更不像夫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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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厭整天只在屋裡嘶嘶喊著，叫著，偶爾打出哭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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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萏就坐在那池荷花池旁，甚麼也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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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周厭是真心喜歡柯萏，愛著她，敬著她，那柯萏就是謝著周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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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周厭的提親，讓她免於一死，免於政權的鬥爭，免於新勢的壓迫，但這些都建立在她是「周厭的妻子」，她是「周夫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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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厭是鄔氏旁系的表親，不富也不窮，周厭自小沒了父母，是族裡的族親輪流養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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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周厭說，在御前侍衛一試裏，他就深深為柯萏所著迷，他愛上了她的丰采、她的雋朗、她的神色。可苦無接近之法，直到那趙元駕崩，鄔氏當權，才有了柯萏嫁予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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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四年夫妻，周厭確實待柯萏極極好，她夜夜惡魘，他就尋方子，無論是異國芳香、本土治法，他能做到的，都替她找了。她遲遲不願與他合房，周厭就等，等了一年半載，柯萏才點頭，和周厭實實在在做了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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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萏謝他、敬他，但不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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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心早在芳華年紀，那樹蔭下，與那個紮著髮髻、釵著步搖的人，一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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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陽光斜艷，夏的熱氣正蒸騰，周厭對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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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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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萏猛然回頭，她望向周厭，這個極好的人，他的身子藏在門縫裡，瘦削又細長，他的聲音混濁黏膩，滑在熱滾的煙裡，迴轉周折，攪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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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吧。」周厭竹竿般的身體撐著衣衫，已不過幾周光景，他就消瘦至此，他的嘴不再發出嘶嘶的叫聲，反而呼呼地作響，那破漏像是愈來愈大，而周厭終於壓抑不住缺口的滲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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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萏沒有回答，她只是維持著轉身的姿勢，青黑色眼眶裡的瞳孔瞠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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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厭不動，「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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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厭的聲音聽起來沉悶又苦痛，「我知道……我是趁人之危……我不是堂堂君子……」柯萏看他跪了下來，雙手摀面：「我是小人……我知道你沒有退路了，我知道你沒有選擇，我知道你為了保住將軍家的性命，你一定會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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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厭？……」柯萏起身，想去碰周厭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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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厭縮起身子，躲開了柯萏，「我才是那個沒有臉面見你的人，我才是那個害死子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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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是太累了，周厭……」

「不，」他的聲音撕心裂肺，帶著沙啞：「不、不、不，小萏，」周厭突然抬起頭，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瞪得圓圓的，「是我提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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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向族裡提議，讓你下嫁，如此一來，你無權無勢，你的將軍府也就不會再有任何威脅性，你的屬下會對你失望，會離開你，你的心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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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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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心腹是我以你的名義，命他們遣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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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萏橫在空中的手僵住了，她不知道是要放下抑或是舉起，那只手就橫在那裏，突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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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厭搖著頭，「小萏，我不是個好人，我只想到我自己，我只在乎你會不會嫁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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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喉嚨卡著痰沫，聲線詭譎，「小萏，我知道這四年你是怎麼過來的……我知道你不愛我……但我以為，如果我等，你會回頭看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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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萏像是吞了顆球，喉頭緊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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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萏，對不起……是我害你，失去了一切……所以，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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